金士麒把大队交给罗昂,令他们慢慢走。他只带着20个亲兵和旗令兵,快快飞!
达妮就在藏宝港,她安然无恙!
不过这几个亲兵只管送信,金士麒掐他们的脖子也没问出个详情来。
从红蹄寨到藏宝港的百里山路,处处是硝烟和动荡。每个村寨都有房舍被烧毁,都有富户被暴乱村民烧杀劫掠。还有一队队的起事山民正向主寨进发。他们都打着“民勇大队”的旗号——红色的旗子上画着一把白色的镰刀。
那旗子是当初金士麒为“铜头煤矿奴隶”们设计的,短短几个月里就传遍了这百里江山。那些民勇部队看到金士麒的将军旗,皆是大喜。“金将军啊!”他们热泪盈眶地奔上来。
“别挡道!”金士麒狂吼着拍马而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为了避免再受到欢迎,他收起了旗子,策马急奔。王莱忍不住劝他,“老爷啊,山路坎坷,快则伤马啊!”
“慢则伤心啊!”金士麒大叫。
百里山路他们一天就跑完了,当晚就到了雷鸣堡,累吐了好几匹马。第二天天刚还未亮,亲兵们就被一阵古怪的鸡叫声吵醒了。只见金士麒已经全副打扮地坐在了马上,“出发,藏宝港!”
……
中午时分,他们途径了南坡寨的平阳屯。
只见早春的田野里纵横着十几支“民勇部队”,飘荡着几十面红色的“镰刀旗”,上面还写着“南坡民勇”、“北坡民勇”、“崩山民勇”字样。正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别理他们,”金士麒吼道,“绕过去!”
“将军,好像是在围攻平阳屯。”王莱指着前面,“还死了人了!”
只见平阳屯硝烟弥漫,城墙之下散落着几十具攻城的尸首。
金士麒的骑兵分队刚抵达,民勇大队中便浩浩荡荡地迎来近千人。中央是百人骑兵团,高举着镰刀旗上写着“中军”的字样。他们簇拥着一名黑衣黑甲的将领奔了过来。
那将领身材瘦小,穿着半身铁甲。他长着一张黑漆漆的刀条脸,只有两只眼睛闪着精光,一副杀过很多人的模样。
金士麒不认识他。
“下马!”那黑甲将领身边的山兵们指着金士麒他们乱吼着。
金士麒身边的几个亲兵立刻吼着:“混帐,金将军在此!”
“金将军啊!”“威武!”那些山兵们齐声欢呼,激情澎湃热火朝天。那黑衣将领却只是一拱手,用生涩的汉话道,“我是马托……拜见将军。”
原来他就是马托,三个月前跟着“暗箭部队”起事的那个奴隶头领,此刻竟然变了号令千军的将领。除了铜头之外各寨的“民勇大队”都直接、间接地被他控制着,他手里的兵比金士麒还多吧……怪不得他口里说着拜见,却只微微一低头,好像脖子发痒的样子。
“好兄弟,想死我了!”金士麒哈哈大笑,策马过去一把将马托抱在怀里,吓得他一哆嗦。金士麒与之亲热了半晌,才问:“马托,你这是在忙啥?”
那马托嘿嘿笑着,没说话。他身后军官忙解释着:他们正在围困平阳屯,莫土司就躲在里面!那老贼本已经投降了官家,马托大哥带兵来接收,老贼却趁乱要逃跑,被堵在这里。可恨这镇子外面有围墙,里面还有一百多甲兵,一时还没攻下来。
他们都拍着胸脯喊道:“将军,请你多等一刻,我们这就杀进去!”“保证提头来见!”“我们人多,踩也踩翻他。”
只有马托没说话,怪怪地看着金士麒。
“强攻还要多死很多弟兄。”金士麒淡然一笑,他高声道:“各部听令!”
将军命令所至,他的旗令兵立刻敲响了战鼓,吹响了号角!在场的民勇山兵们立刻齐声欢呼着,纷纷拥了上来。那战鼓持续地敲打着,现场逐渐静了下来,只听见几十面红艳艳的“镰刀旗”猎猎飘荡。
“看我如何兵不血刃,擒那老贼!”金士麒指着战场,“城西的各队,打开包围圈,退后二里!”
马托一惊,正想要阻拦,那些民勇士兵们已大喊着“得令”就奔了出去。金士麒又转身对旗令兵说:“举我的将旗过去,召老贼出来!”
“得令。”几个骑兵策马奔出!
战场上,一面“金”字大将军旗径直冲到了平阳屯门前。紧接着,战场上几千人齐声呼喊起来:“出城则生,守城则死!出城则生,守城则死!”
出城则生,守城则死!
如雷鸣一般的呼喊,震撼着那小小的山城。五尺营将旗上萦绕着层层杀气,金灿灿的豹子凌空飘舞着,随时都会扑杀下来。
金士麒冷冷地盯着平阳屯的城门。不知道莫土司此刻看到了金士麒的旗号,那意味着一个求生的机会?或者是必死的绝望?或者二者都有吧!金士麒又感到身边有人在窥视他……那一定是马托了,那个矮小的却桀骜的汉子被笼罩在金士麒的威风之中,他一定是百感交集吧。
转瞬间,那城门开了!
莫土司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出来,长吼一声:“莫杀我家人!”随即跪倒在地。
几千名民勇士兵们齐声欢呼着,金士麒的威名在这一刻响彻了红水河岸。一切竟如此容易,马托的心头微微颤栗。
“我不想杀他。”金士麒对马托说,“我也没空理他,你把他交给查应才处置吧。”
“是!”马托便下令抓人、入城。
金士麒又喊住了他,“马托,战争结束了。不需要再杀人了,懂吗?”
“遵命。”马头点点头。
“不是要你尊命。是要你把心放宽。”金士麒拍拍他的肩膀,“三天之后来藏宝港,你将获得正式任命。”
金士麒翻身上马。这时候有山兵来报告:“将军,那老土司嚷着要找你说话。”
“没空!”金士麒话音未落,已绝尘而去。
……
两个时辰之后,金士麒奔入了藏宝港西门。
藏宝港,热恋的家园啊,哥回来了!
那一条条喧嚣的街巷,巍峨的楼宇,繁忙的人群,吵杂声响都让人感到亲切,甚至藏宝港的天空也更蓝一些呢,金士麒感慨着。“金千户回来了!”“将军啊!”“真是金老爷,黑了,也胖了!”立刻有人发现了他,几条街的人都涌动起来。
紧急着,金财就奔了过来,“老爷,我就知道你今天回来!”
“金财!”金士麒热泪盈眶,“别罗嗦,达妮呢?”
“哗”的一声,民众们拥上来了。金士麒眼疾手快,扯着金财狂奔而去。金财说达妮就在前面,金士麒乐得奔离了地面。他一边疾走一边追问着达妮的消息。
“一切呀,都要从那套衣服说起。”金财忙禀报着,“那衣服是水营林百总送到府上来的,七八天前的事儿!咱苏娘一看,当时就乐得哭了呢!”
“莫儿!”金士麒心中一酸,“林百总如何找到的?”
“据林百总说,那衣服是咱藏宝港的‘大盛当铺’去年十二月收来的。前些日子,当铺老板陈大桥愁坏了,因为那是山民的衣服,汉人们不会买,又那么华贵,能买得起的人不多。不过那陈大桥消息灵通,他听说咱水营的好多军官要娶山里妹子,就上门推销,他走的第一家就是林百总,开价5两银子。”
“林百总眼睛多尖啊,他没还价就买了衣服,并问清了来源!我们顺藤摸瓜就找到了达妮姑娘,她就在咱藏宝港!”金财的却一耸肩,“苏娘便去见她,没想到达妮姑娘眼睛一红,转身就跑掉了……”
“跑掉了?”金士麒差点摔在地上。
“没没,只躲了两天。我们又找到了她,她就在岳王庙摆了小摊子。”
“小摊子?什么摊子?”
“爷你马上就知道了。”金财一笑,“咱们不敢惊动她,就只能悄悄守着。我和几个兄弟日日守在街头,都快变成军情司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岳王庙的后街,那边是一小片繁闹的街市,几十间吃穿玩乐杂货店铺,附近的街道上也挤满了小摊、小店。最近战局动荡,各寨迁徙而来的山民更是聚集于此。
“糟糕!”金财大叫,他指着一个空空的小摊子。“刚才还在啊!”
金士麒狂奔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小小的酒摊子。
6个大小不等的酒罐子都封着盖子,但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酒香,还有各种花香、肉香、果香、草药的气息。金士麒立刻就醉了,颤声道:“达妮!”
金财却急得流汗,“爷你先等着,我到附近去寻!”
金士麒就蹲在哪儿,守着空空的小摊子。
他伤感、快乐、焦虑、幸福地看着那几个小小的瓦罐,还有调酒的小勺子、小竹筒。他忍不住掀开一个罐子,立刻一股子热腾腾的酒气飘了出来。旁边一个卖油炸糍粑的山民老太太瞪着他,“小妮子不在,你别乱碰!”
“嗯,不碰。”金士麒乖乖地点着头。
“达妮呀,哥哥我急得死去活来,你竟藏起来做生意……”金士麒等啊等,心急如焚。
……
忽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那清脆的声音好象是达妮的声音!
金士麒悄悄走过去。那是岳王庙前的主街,一座黑漆油光的大店门额上高挂着“大盛当铺”的金字招牌。当铺前聚集了黑压压几百人,正在围观一个婀娜的山民姑娘。
那姑娘一身粗陋的土布衣衫,戴着小斗笠。再仔细看,她脸上画着一朵朵青色的花朵图案,遮掩了本来的面貌。但圆润的下颌和脸颊,如凝脂般洁白,风韵的身姿,也是那么熟悉!
可是她的声音中却带着哭腔,正举着一张当票喊道:“我银子凑齐了,我的衣服呢?”
“小姑娘,对不住了。”当铺老板陈大桥站在门前,无赖地笑着,“衣服挂在外面被老猫叼走了,赔你1两银子,我们两清。”
“不要银子,我只要衣服!”姑娘的手臂颤抖着,“你,你骗人!”
“你按了手印的!”陈老板指着那当票大吼着,“白纸黑字呀,若抵押物损坏丢失,按赎银价双倍赔偿。”
三言两语间,众人就听明白了——原来这姑娘把一套衣服典当了3钱银子,但她签的是“活当”,只要在日子内还上5钱银子,就能把衣服赎回去。她只认得“三、五、银、月”等几个汉字,却看不懂当票上的附加条款,更不知道当铺的猫腻——他们把衣服以5两银子卖出,只要赔偿她1两就成。
白纸黑字,还真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我要衣服!”姑娘顽强地说着,“明明说2个月之内可以赎的,你们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赔你银子还想怎样!”陈老板也怒了。
“我不要银子,一定是你藏起来。”
“放屁!那衣服你怎么穿得起,定是你从主子家偷出来的。”陈老板面露凶光,“再嚷把你抓起来。”
此刻已经有五六个当铺伙计站了出来,也跟着骂着威胁着。在场的人们也有起哄的,有人说着小妮子自讨苦吃,还有人劝她:这是当铺啊,没有点官家背景敢开当铺?小妮子你赶紧拿了银子走吧!
达妮的泪水滚滚洒落,她使劲摇摇头,“你们是坏人!”
“是这件衣服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忙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一套华美裙装。浅金色的裙子配着淡蓝色短袄,金丝银线化作一条条活泼的鱼儿。“是……”达妮忙伸出手,那衣服后面却露出了一张老泪纵横的大脸。
“甜甜的,你又在生气了?”金士麒轻声问。
达妮一下子扑在他怀里,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脖颈,她呜呜哭着,“他们欺负我,你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