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中,金士麒肩负的“主线任务”是占领瓦塘镇,他承揽的“支线任务”是为两广各部提供炮火支援。如今瓦塘镇已经易帜投降,他船上的2500枚火箭弹也全射光了,金士麒便下令起航,回家数银子去喽。
在火铳和箭矢的欢送下,柳州水营8条战舰在龙母江中缓缓驶去。两岸火光徐徐,黑夜中逐渐陷入平静。
……
金士麒率领船队回到了瓦塘镇码头。
瓦塘镇大首领东甸已弃暗投明,向金士麒投降。根据此前的协议,金士麒发誓保护东甸及瓦塘镇的安全,不受其他部队的祸害。东甸还留了一道保险:他的千名手下仍留在瓦塘镇,只是把兵器收缴上来锁在了仓库里。
接下来,金士麒的主要任务是封锁郁江。
胡扶龙的主力部队一直在北岸作战,这两个月间被何玉九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几成束手待毙之势。金士麒则封锁江面,断绝胡贼后路。他把自己手中的20多条大船分作6队,在百里江面上日夜巡弋、查点过往船只、监督两岸的贼兵动向。
金士麒的次要任务是守住瓦塘镇。
经过三天的鏖战,纪元宪的战略目标“大合围”已胜利达成。来自两广的12支卫所部队凝结成一道防线,将万名贼兵困在郁江南岸的小平原中。瓦塘镇就是这道防线的起始点。
金士麒加固了码头上的工事,在镇子北面建造了几处关卡、铺设了铁丝网,在乡野山头设立了10几处观测点,忙得开心极了。
其实金士麒心里有数:他这些都是白忙活,因为贼兵根本不敢从他这里突围。
这半年来,柳州水营经历了“桂平保卫战”、“城南突袭战”、“郁江清剿战”、“瓦塘威慑战”,以及刚刚结束的“炮火战场急送服务”,如今已是威震浔州。一面“大黑鸟”旗,在贼兵眼中如死神般凶悍。如今这水营主将就驻守在这小码头上,那些贼子避之尚且不及,又怎敢送上门来?
贼子来了也不怕!金士麒虽然没有陆战部队,但8条铁板天野可以把瓦塘镇周围封得死死的。那又将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真是才残忍了。
现在唯一令人忧虑的——水营的火箭弹已全都消耗光了。金士麒的订货已经从藏宝港发出,大约5天后会抵达。
除了金士麒之外,还有很多人惦念着这批火箭弹。
自从享受了那晚的“炮火支援服务”之后,两广各部将领们都痴迷了。
他们早就听说何玉九率领的北路军如何依仗着“火力压制”一路横扫敌营,他们直到那一晚才真正目睹火箭弹的风采。这火箭弹的初体验如“天雷滚滚、大火倾盆”般壮丽,惹得他们浑身潮热,久久无法入睡。
战斗一结束,各部队的主将们便花枝招展地云集在瓦塘小镇,开始纠缠金士麒。他们结算了那晚的“服务费”,接下来就扯住金士麒要求进一步合作,深入合作!“肥仔火箭弹,有多少我要多少!”“金将军给个实在价吧,我可是老主顾了!”“小金啊,你把船上的炮台也拆给我吧!”“金老哥,你把船给我吧!”
没想到金士麒却摇了头。“暂时不卖。这些火箭弹都是试生产型,质量还不稳定,有损我藏宝港的声誉。”
“金将军,别谦虚啦,我觉得试生产型也挺好!”
“卖给你,你也不会用!”金士麒开始吹牛,“火炮是个系统工程。战前要勘察地形、绘制地图、测量距离。开打之后又要派人观测战场、引导火力、修正误差。诸位老哥别看我们射的风光,却没见我们操训之苦啊。这火箭弹是邪物,保养运输发射都要提心吊胆。一旦有闪失,便是伤亡惨痛!”
将军们连连点头,都深以为然。稍后又扯住金士麒:“有道理!士麒啊,你卖几个水兵给我吧!”
“未尝不可啊!”金士麒大笑道,“我正好有一个‘卖人’的计划。”
金士麒所谓的“卖人”,其实就是“军事培训”。他向兄弟单位领导们描述了一个远大的计划——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南丹卫要新建一家“讲武堂”,开设步兵、炮兵、骑兵、工兵、水兵、军情等各个兵科,教授当前最新的军事思想和武器操作要则。学制分为“高级军官”、“军官”和“旗长”三个级别,军官学习1至2年,旗长学习数月。结业后可进入迁江陆营、柳州水营实习。等到讲武堂开张了,欢迎各家卫可以派人来学习,也可以委托我们招生,以后还可以合作办学、开设分堂。
“如何发射火箭弹,也会传授吗?”
“当然!”金士麒保证道,“还会讲授如何制造火箭弹。”
……
由于柳州水营的入住,小小的瓦塘镇也热闹了。
瓦塘镇是个肮脏的大村落,但在浔州西南一带算是个重要商贸交通集镇。镇西有码头渔港,镇东有集市,镇子里有酒肆、娼家、裁缝、匠户、药铺,能满足官兵全方位的需求。
总兵纪元宪并没有入住瓦塘镇。他嫌瓦塘镇脏乱差,而且有“投降贼军”的不安定因素,因此他把中军大营设在了10里之外的防线中央。但其余各部的军将们却都络绎不绝地跑到瓦塘镇来休闲、采购,找金士麒喝酒。
由于各部队呈“一线”排开,他们驻地与瓦塘镇有些距离。所以能跑来消费的多是军官和亲兵,其素质都还算过得去。偶尔有些强买强卖、打架斗殴、调戏女子之类事情,都被柳州水兵们轻易处置了。
但是有那么一支部队,却非常混蛋。
他们就是了不起的广西护卫,喜欢穿红衣服的那伙人。
在“合围之战”中,广西护卫差点害死了总兵纪元宪,但纪元宪却并没有怪罪他们。毕竟广西护卫敢于出击,敢于与贼兵交战,这份精神真是难能可贵。虽然他们交战几分钟就撤退了,但比其他各部却强了一万倍。
如今广西护卫的驻地与金士麒毗邻,就在瓦塘镇镇东2里。由于距离太近,广西护卫的士兵们就没完没了地跑到镇子里来找乐子。
那是那句话:这帮人非常混蛋!
他们来到瓦塘镇之后就开始生事,与柳州水兵们摩擦不断。他们偷鸡,被水兵们追打出去!他们摸狗,被水兵们追打出去!他们偷菜,被水兵们追打出去!后来,他们拐走了两个镇子里的姑娘,终于引发了一场动荡。
“奶个熊!我们水营的女人也敢抢?”“把总!那两妞子相貌着实丑陋。”“屁!再丑也是我们水营地界的人,我们没出手,别人就摸不得!”当值的把总带着兄弟们追上去,冲进了广西护卫营把人扛了出来。
但广西护卫仗着主场人多势众,追出来把水兵打了一顿,女人也被抢走了。水兵们愤怒了,丢了手雷炸伤了几个人,又把女人夺回来。广西护卫便召集了百多人追上来,又把女人抢走了。水兵们被逼急了,便堵在了广西护卫营门前,开始插木杆、挂铅垂、测绘坐标,宣称要用火箭弹炸光个狗娘养的。广西护卫的首领终于服软了,把那两个姑娘送了出来。
次日,小镇子各路口都都竖起了木牌子:
“广西护卫与贼兵不得入镇,抓到则活埋。”
牌子竖起来之后,小镇子连续两天安宁。到第三日傍晚,又有两个广西护卫的人被抓了。
要分辨出广西护卫的人,其实很容易。因为这时代各地都“十里不同音”,陌生人很容易被当地人发觉,被报告给水兵们。那两个家伙虽然穿着便装,但水兵们拦上来一喝问,他们就神气活现地亮出了腰牌。“哈,广西护卫!”他们立刻被绑了推到当值水兵百总面前。
“我们是广西护卫!你们也敢抓?”
“抓的就是你们。本镇不许广西护卫进,你眼瞎吗?”
“老子就进了,你想怎样!”
那百总一挥手,“拉去活埋。”
那两个广西护卫士兵以为在开玩笑呢,没想到真被拉到了田间,真的在挖坑了,真把他们推了进去……真的在填土了……埋到胸口了……到鼻子了……他们立刻哭叫起来:“饶命饶命!我说我说!”
“说什么?”百总惊了。他本想把这对倒霉蛋埋上一阵子,大概一泡尿的时间吧,把他们吓个半死。没想到这二人却争抢着招供——
他们虽是广西护卫的兵士,但并不是来自镇东边那个营里,因此对“瓦塘镇禁令”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挂名在广西护卫,这些年来一直跟着靖江王府右承奉太监凌公公身边做事。他们保护凌公公到贵县来,昨日一早又被派来瓦塘镇送信。没想到一上岸就被抓住了,说实在的,有些冤枉呢!
他们一边说,还一边哆哆嗦嗦地从衣角里掏出了纸条。那当值的水兵百总不敢细看,忙送到金士麒面前。
金士麒打开那纸条,只见上面写着20多个汉字,每个字他都认得,但合在一起却根本没意义,是一串乱码。这是一封密信。
这封信的收件人是金士麒的老熟人,就是此前替东甸做说客的那个商人:高黑子。金士麒忙令人去找他,没想到高黑子早就听闻了风声,已溜之大吉。
……
又过一日,又一位熟人抵达了瓦塘镇,让金士麒很是惊喜。
范江荣,这可爱的胖子!
一个月未见,范江荣也黑瘦了一些。这位名列柳州府十大富豪、五大善人的米粮行业的垄断商户,此刻正风尘仆仆满身汗臭地站在帐中,向金将军恭敬地拜见下来。一抬头来,那黑里透红的面孔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范先生!”金士麒握住他的双手,“你真救了我一命!”
金士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半月前若不是范江荣一张小纸条向他示警,他就枉死在浔州卫那个老千户的刀下了。现如今他好端端地活着,还顺势把蔡文豹这个关键角色拉倒了自己旗下。这一番变故,范江荣颇有功劳。
“那是啊!小的一听到消息就立刻告知将军,除了我也没人有这本事了!”范江荣倒是一点都不谦虚,他就是要向金士麒邀功,以体现自己的重要价值。
范江荣还说他这次来浔州没走水路,而是从迁江、宾州一线山路过来,途经了胡扶龙与北路大军激战的地区。“金将军,小的又为你办成了一件大事!”他又压低了声音,“我给你带来了一位新朋友,就在帐外恭候呢!”
“什么人?”
“胡扶龙……”范江荣咳嗽了一声,“他的亲叔叔,胡道贵。”
“……”金士麒擦掉额头的热汗,“好好,我见他作甚?”
范江荣得意洋洋地说,“他特来与将军谈一笔生意,一旦做成了,将军你这次赢的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