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大贼船已经倾斜,船头浸没在波涛里。四周的海水咕嘟嘟地冒着气泡,翠绿的浪头不停地冲上甲板。最高处的艉楼上已挤满了贼子,他们哭喊拥挤着,争抢着一切能漂浮的东西。其中有一个首领模样的家伙正挥舞着手铳,还一边大喊着:“兄弟们不要乱,我们把水舀出去!”
“刘香佬!”金士麒认出来了。
那家伙正是闽粤两省最臭名昭著的大海贼:刘香!
上一次相见是在广州丁老西的饭局上,后来刘香佬领着荷兰人攻击澳门,但金士麒却毅然出战并获得了胜利,刘香佬见势不妙就逃走了,这小子倒是不傻。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再次相见,这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突然间,那贼大船发出“轰”地一声暴响,是内部发生了破裂。紧接着那船身就轰然向前倾斜、倾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以45度角的壮丽姿势插向大海,只剩下一座艉楼翘在海面上。那些可怜的贼子们噼里啪啦地落水,在泡沫翻滚的海水里挣扎着。艉楼上的贼子则拼死地抓着身边一切东西嘶声裂肺地嚎叫着!
那大贼船仍以秒速5毫米缓缓下沉……
老朋友刘香正攀附在最高的舷壁上,他突然看到了金士麒,立刻向他投来两道冰箭般凄厉的目光!八仔号上,金士麒也冷漠地回瞪着刘香,他们就像是在比看谁的眼睛更大。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金士麒先忍不住了,他喊道:“哎,你的船在漏水。”
“我知道。”刘香咬牙切齿地回应着。
金士麒又关怀道:“快想想办法呀。”
“这还用你说,你~妈的金士麒!”刘香佬怒吼着举起手铳,八仔号上立刻扬起来好十几块盾牌,把金将军挡个严严实实。刘香佬又怒又悲,不禁泪水滚滚浑身颤抖。但紧接着,他突然把那火铳“咻”地丢掉,哈哈大笑道:“金兄,你听过那句话吗?”
“说来听听?”
这两位首领一对话,那船上的、落水的贼子们就好象看到了一丝生机。他们也不哭喊咒骂了,都急切地盯着刘香佬,看看他们老大是如何巧舌如簧化险为夷……
只见刘香佬动情地喊道:“金兄啊,所谓‘大海不拒细流,故能成其大。泰山不拒微尘,故能……’操,忘词了!那个金兄啊,你收下我们吧。”
金士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盾牌,冷道:“你?不稀罕!”
刘香佬嘿嘿一笑:“那就放兄弟们一条生路吧!三十万两银子,老子纵横四海小半生的积累。”
金士麒摇摇头,却厉声道:“我只想知道,郑芝龙在哪条船上?”
刘香佬气愤得正要骂人,却只觉得腿上一凉,海水已经淹上来了。他隐忍着指着大陆的方向吼道:“郑芝龙不在船上,他亲自率队去攻靖海,这船队是他弟弟和我分头领着,后来发生的你都知道了……你娘的金士麒!我是说……五十万两够不够?老子纵横四海半辈子……”
金士麒却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顿感失望。他自己今天气势汹汹地出海,就是要跟郑芝龙来一场尖峰对决,没想到那厮却上了岸,真是有缘无分啊!他指着刘香佬吼道:“你要投降就投降,别罗嗦了!”
刘香佬忙问:“好,算我诏安?”
“呸!你手上数千的人命,岂能轻易饶你。”
刘香佬正要辩白什么,却“轰”地一道大浪袭来,大半个艉楼都已经浸没在海水里。数十个贼子在浪花里扑腾着,艉楼上只剩下最后几个拼命撕扯着刘香佬。刘香佬怒吼着:“你娘#@骚#%棍金士麒……给你一百万两,榨干老子再多也没了!”
金士麒冷冷一笑,从身后的亲兵手里抓起了一杆火铳。
海水已经冲到刘香腰间,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金士麒我干#你奶#屁^#$!老子死了还有兄弟报仇,你在迁江有家有业,听说几个小娘们长得都不错……”
“砰!”金士麒开了一铳!
没打中。
但这一刹那,一股大浪猛然拍下,把那船上所有人都打散在波涛中!广西船上众人平息等待了几秒钟,终于看到刘香佬“哗”地冒了出来,拼命地摆着手呼喊着:“投降!投降!求官爷给条出路!金士麒大哥哥呀……”
“好!但丑话说在前面……”金士麒指着旁边的大陆,“我救你上来,但你要把岸上所有的贼子都召来,向我投降。再把郑芝龙抓来,死活都要。”
刘香佬在海水里扑腾着,“你要保我不死!我……所有人……咕噜噜……”
“好!”金士麒指着海面沉浮挣扎的贼子们,当众许诺:“除却郑芝龙,余等皆可不死。”
……
三天之后。
傍晚时分,金士麒在亲兵的护卫下,笑吟吟地骑在马上,美滋滋地抱着两盒糕点,乐颠颠地赶赴靖海城东的一个小镇子。
他去跟小瑶约会。
三天前的海战胜利后,他载着满船的俘虏、押着成群结队的贼船回到靖海港,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亲亲的小瑶妹子!……嗯,还有燕宁姐姐!那一刻,金士麒真想飞奔过去抱住她们亲个够……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行事总要体面一些,何况监军张大人也正感慨万千地迎上来。金士麒只能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张大人奔到小瑶面前,使劲地捏了几下小手。
靖海城已经破了,丁家的那处别院也被贼子们杀掠了一番,留在院子里的仆役家丁有半数惨遭毒手。小瑶主仆就安顿在靖海城东的一个小镇子里,金士麒还派了三分之二的亲兵去保护她们。
在金士麒原本的计划中,他当晚就要跑去跟小瑶亲热。但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被战事纠缠住了。海面上的战争虽然当天就胜利告终,但岸上的战斗却又持续了三天——
贼子们逃出了靖海城,他们在海边又目睹了船队被一股脑攻杀俘缴,他们就向西奔逃想要去抢夺附近渔村里的船只。广西军立刻分兵,封锁海岸线、江河、村镇、山口关隘道路,在靖海城四周部下天罗地网并持续追击截杀贼子。直到第三天,海贼们走投无路弹尽粮绝又被饿得昏天黑地,金士麒才使用了最后的招数——他放出了刘香佬,利用他说服了大部分的贼首、干掉了少数不屈的蠢货,带领所有贼子投降了。
投降的贼子,总计7000多人,黑压压地覆盖了好大一片山谷!广西军正在监督他们建造几座战俘营,把他们自己关起来。金士麒还连夜送信去广州、潮州、漳州府请求支援,要他们派人来看押俘虏。
据贼子们交代,这次郑芝龙带来的贼兵总数约一万人,其中九千人随他登陆攻击靖海。这几天战死、淹死、伤病死了一千多人,能逃脱封锁线的只有数百人。
比俘虏更激动人心的是船只。这一战,郑芝龙的主力船队全军覆没。被烧沉、炸沉的船只有一百多条;被缴获的大小船只总计60多条,其中半数是装备了火炮的大海船。这些缴获的船只与澳门之战缴获的荷兰船不同,它们多是通过跳帮肉搏而擒获,因此大都完好无损。只要冲刷掉血迹,刷上一个编号,就可以使用了!
金士麒还有更耀眼的战绩!
这三年来纵横东南海域的郑芝龙“十八芝结义兄弟”,这一战中就折了五个!
郑芝虎,郑芝龙的二弟,在靖海城中被跳雷炸死;
郑芝凤,郑芝龙的四弟,在海战中被跳帮肉搏砍死;
洪旭,郑芝龙的先锋将,第一天强渡靖江时被车兵的战马踩死;
刘香佬,在海战中落水被俘;
施大瑄,苦战到最后一日,投降受俘!
美中不足,大贼首郑芝龙跑了。据说就在海战那天,郑芝龙见大势已去,就在几十名精锐的护卫下向北边突围了。他早就在北边的海门和潮阳一带留有援手,现在已是龙入大海无影无踪了。金士麒对此深表遗憾。
在战争胜利的欣喜之余,金士麒又获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据说前几日有一伙奇怪的“客人”从水陆各地汇集在靖海,靖海城破时,他们正在跟丁瑶小姐开会。郑芝龙的贼子大军攻入靖海,满城搜捕追杀,那分明就是冲着他们去的。幸亏军情司和城中的工兵部队拼死作战,才保护着他们冲出城去。出城之后那伙人就想悄悄溜走,却军情司可不是吃白饭的,毫不客气地扣住他们并查验其身份。
这些人中有海商、有船东、有几个地方大员的代表、几个福建水师军官……总而言之福建广东海上各方势力的代表都到齐了。军情司又有通过俘虏指认出了一个中年汉子,名叫“杨天生”,他竟然是名列“十八芝”的海贼首领,而且在海贼集团中的地位中仅次于郑芝龙!
杨天生当即被关押了起来。
但此事涉及到丁家,背后又牵扯到金士麒。军情司千总冯虎就把这件事情压住了,然后再悄悄汇报给了金士麒。
金士麒心里很乱。小瑶确实曾经跟他说过,要在靖海城召集这么一个“聚会”,还说这帮贵宾们是冲着金士麒这位未来的“广东副总兵”来的……但那小妮子没说其中有朝廷命令悬赏的海贼啊,而且是身价仅次于郑芝龙的杨天生啊!
这要是传出去,无论丁家、金家都要惹上通贼的嫌疑。今天见到她,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
即便如此,这天傍晚当金士麒走进了小瑶暂住的院子时,他心情还是很欢愉的。
他把亲兵下属们留在外面,独自步入了内院,便看到了小橹、小桨两个婢女正在院里压腿、练武术。她们二人抬眼一看,便都喜滋滋地跑过来拜见,“将军!”“姑爷!”“小姐等你好几日了!”“呵呵。”
“我这不是来了嘛!”金士麒笑道。这几日他心中也总是惴惴不安,他对小瑶遭到这场风波颇有些愧疚。此刻,他看到了这两张亲切的熟悉的脸蛋,想着靖海城破时这两个小婢女也一直跟在小瑶身边,她们一起随着部队穿越硝烟弥漫的街巷历经凶杀战乱,最后又冲上城墙……可苦了她们了!
金士麒感怀万千,便用温暖的大手在她们二人头顶上轻轻抚过,那两个小婢都羞涩一笑便避开了。金士麒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了,便嘿嘿一笑。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相公啊!”
他急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子正依着门框,一双幽幽的眸子正楚楚凝望。
正是燕宁,那柔柔的、美美的姐姐。
金士麒的心儿忽忽地跳,脚下却呼呼直走过去。燕宁忙退了两步,回到那间门堂中。“小姐在里面,在看书呢……”她低着头说着,手指向身旁一指。金士麒看了一眼那内屋的房门,小瑶就在那门后。
忽然间,他袖口一紧,原来是被那女子悄悄探出玉指勾住了一角。
她正柔柔地望着他。
他们贴得那么近。此刻的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子温煦的、妩媚的气息。他们好像避开了所有人,只躲在这三尺见方的狭小门房,被暗淡的暮色所包裹着,互相凝望着。
金士麒悄悄走近一步,燕宁忙放开他的袖子,小心地退后一步,却又抬头看看他。
他再走近了一步,她退一步,羞涩地摇摇头。
他又走近一步,她退无可退,便低下头妩媚地一笑。
“苦了你了。”他悄声说着,便一把抱住她。她不停地推着他,无声无息的扭动着腰肢,小心地只使出十分之一的力气,不让自己真的挣脱出去。他的怀抱越搂越紧,感受着一个香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嗅着她衣衫下甜腻的气息,只觉得自己半身都烧了起来。
金士麒的喉间滚动了一下,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