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哪有时间陪她在这儿耗着,现在时局还没有稳定下来,外面多少人都在等着他,很有些焦头烂额。可他出去,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傻媳妇吧!
这下倒换了他心存愧疚,心想之前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或者是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自己都不知道。
一整天,他就陪她耗着了。到了傍晚的时候,觉得她的状态还算好,晚饭也吃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早上,燕君行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拨开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脚,然后趁她睡着,拿着衣服,偷偷溜走了。
然而这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的,经常别人跟他说话都听不见。挨到诸事告一段落,回去一看,棋归竟然又在黏那个瓶子!
“……”
趁着棋归没发现他,他悄悄退了出来,抓了小米过来,满怀怒气地问:“又怎么了?!”
小米也有些胆战心惊的,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一早起来就开始找侯爷,就把尚武居都找了个遍,没找着,想出去找,又被拦住。回来又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然后又叫人来拿浆糊来黏那个瓶子……”
燕君行想了想,道:“吃东西了没有?”
小米道:“没吃。早上起来晨吐了,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谁劝都没用。”
燕君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叫人去准备清淡些的东西送上来。
棋归看见他回来,就眼前一亮,抱着那个已经黏得支离破碎的花瓶挨了上去:“将军。”
燕君行看她这样,心里更难受了,道:“嗯,怎么又不吃饭?”
棋归呆呆地看着她,道:“忘了。”
燕君行伸手去拿她怀里那个瓶子,抢了两下才抢过来,递给身边的人,道:“拿下去收起来。”
棋归竟然就哭了起来!
她道:“还我!”
燕君行也恼了,道:“你老折腾那个瓶子干什么!”
棋归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掉眼泪,一边道:“还我,还我!”
燕君行火气上来了,道:“不能给你了!你给我老实呆着!”
棋归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
燕君行忍着心疼不搭理她。等人送了吃的来,叫她起来吃饭。她不,就趴在桌子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燕君行耐着性子叫了两声,又火了。
“起来!吃点东西!”
棋归不动,咽呜道:“你把瓶子还我!”
燕君行咬牙切齿地道:“你的意思是不还给你你就不吃饭了?!”
棋归道:“对!”
“……”
燕君行只好叫人把那个瓶子拿了回来,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才道:“吃饭!”
棋归低着头,果然开始吃饭,但是模样还是很委屈。
燕君行头痛地不行,叫了百合来问:“她之前生木木的时候,也这样吗?”
百合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倒是没有发痴,就是有一阵子孕吐得厉害。脾气挺不好,也骂人。”
燕君行道:“骂谁?”
百合看了他一眼,道:“骂我们骑主。”
“……”
那个时候她对李宛充满了怨气,确实是逮着李宛就骂。
燕君行没有办法了。
第二天早上,他一动她就醒了。燕君行也不敢溜走了,就陪着她干瞪眼。
棋归竟然一天都很正常,也没有摔东西。只是孕吐了两次。人家叫她吃饭,她也吃,还会拿出针线来做,说做给宝宝的。
外面来了催了好几次,燕君行屁股底下着了火似的,也没有办法。只在她睡午觉的时候,才又偷偷溜了出去。但是也没敢走远,就在尚武居的书房里。
和诸将议事到一半,小米突然来了。
燕君行听说如意来报,就眉心一跳。出去一看,果然看见小米后面远远地跟着棋归。她正无聊地踢脚下的石头玩。听到他出来了,立刻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些踌躇似的,不敢过来。
燕君行上了前,道:“怎么来了?”
棋归扁着嘴不说话。
燕君行转身要走,不防她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燕君行只好掉转头,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扶到不远处的亭子底下,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书房,好不好?”
棋归点点头,坐了下来。燕君行叫人拿了她的针线来给她做,又给她准备了小糕点,这才回到了书房。棋归就一边做针线,一边时不时地看书房一眼。
这次来的,除了军机府的将领,还有很多别的大臣。看着燕君行和棋归这样,纷纷揣测。总之燕君行的脸是丢到姥姥家了。不过当着燕君行的脸,也没人敢跟他说什么。
小米和百合一起陪着,过了一会儿,沉鱼也来了。沉鱼也没多说,就陪着她一块儿做针线。
棋归做了一只小鞋子,给沉鱼看。
沉鱼笑道:“真好看。”
棋归捏着手里那颗花生米似的小鞋子,也笑了起来,心里的焦虑突然平静了一些,道:“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做蓝色的,男女都能穿。”
沉鱼道:“是,男女都能穿。巧了,奴婢做的那件小肚兜,也是蓝色的。”
棋归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才又低下头做针线。
议完事,燕君行也没敢多停留,直接去了棋归身边。沉鱼退下了。
棋归又把自己做的小鞋子给燕君行看。
燕君行看了就夸她,道:“做得不错。”
棋归更高兴了。那天晚上也吃了更多。
沉鱼回到自己院子里,却整晚不能安宁。
隔日,沉鱼叫了身边的侍女来,道:“胭脂用完了,你去给我买些新的来吧。”
小翠道:“可是现在禁了门,大家都不能外出。”
沉鱼道:“我去跟耿嬷嬷说一声。咱们这样的,别人不管。”
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姨娘,关的是棋归,跟她关系不大。所以她要出去,还是可以的。
小翠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有些踌躇。
沉鱼压低了声音道:“找个机会进宫,把这个交给王后娘娘。”
新王还没有登基,燕王后仍然是王后。
小翠紧紧拽了那东西在手里,点点头。
燕君行最近是一个头两个大。
棋归只要找不到他就会砸东西,那个花瓶已经被砸得粉粉的,她竟然每天都锲而不舍地把那花瓶又黏回去。而且她的情绪起伏开始越来越大,以前只要看见燕君行她就会平静下来。现在她看见燕君行回来,就哭哭啼啼地跑去质问他。燕君行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她就又会开始发飙。
刚开始的时候,燕君行听了张毅之说,又找了个妇人来问,倒还没觉得什么。甚至有一阵子,他倒觉得棋归有些矫情。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他的逻辑完全想不通。
可是现在看着棋归十天如一日的闹了几个十天,他终于意识到,可能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最要命的是最近棋归开始学会寻死觅活了。
燕君行把门口的守卫撤了她也不高兴,还是每天这么折腾。
夹在国事和家事中间,燕君行被折腾得心力交瘁。
有时候,燕君行也想好好地和她说话,解释。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心病?我告诉过你,我真的没有怪你。”
棋归愣愣地看着他,道:“我是疯了吗?我刚才好像听见别人说我疯了。”
燕君行立刻道:“你才没疯了,他才疯了,他全家都疯了!”
棋归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道:“可是我知道,我疯了。”
燕君行拧着眉毛,道:“你没疯,你只是害喜。毅之说了,许多人怀孕的时候都这样,过了这几个月就好了。”
事实上也只有张毅之一个人这么说。换其他人,都说棋归是傻了。
棋归摸着已经微微有些隆起来的肚子,道:“我昨晚梦见李宛了。”
“……”
棋归继续摸着肚子,一脸沉迷的神情,道:“我梦见我在草原上的时候的事情。腿肿得走都走不动,李宛说是水肿。不让我坐下,反而总是要我走来走去。”
燕君行不说话。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突然想回草原去看看。那里天高地广。再不高兴的时候,出去看看蓝天和草地,都会高兴起来。”
她突然睁开眼,看着燕君行,一本正经地道:“燕君行,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燕君行道:“没有,我没有这么说。”
棋归缩了回去,道:“我是逃妻,你本来应该怎么做的?抓了我,还是杀了我?”
燕君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错了,棋归,我不该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棋归好像听不太进他在说什么,完全陷在了自己的回忆里:“还是说你还想把我送给谁?你弟弟吗?”
怎么又扯到这个了!
燕君行发现她发起痴来,就是来和他算账的。旧账一笔一笔地翻。如果不是她提起来了,他都忘了自己做了这么多混账事。
最后他只好默默地听着。
棋归絮叨累了,就趴在桌子上跟他讨水喝。
燕君行倒了水给她喝。不曾想她喝了水继续念叨起来。
“我说过的,陈家的母女俩都不是好人。她的手不是我伤的。你不信,你还说她们是好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燕君行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棋归又道:“我能后悔么?”
燕君行道:“后悔什么?”
棋归摸着肚皮,道:“李宛说过,有心的人,注定是要输的。我能后悔,不再喜欢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