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怎么就流泪了……
燕太后的身形甚至有些摇曳,站不稳。
苏太贵妃连忙扶了她一把,扶着她到旁边的位置上走下了:“娘娘,您到底怎么了?别吓唬臣妾啊!”
“苏娘啊,哀家心里苦,心里痛,你明白吗?”燕太后坐在椅子里,突然气都喘不过来。
苏太贵妃流着泪,道:“娘娘,臣妾没用,臣妾不明白。可是您千万要保重自个儿,在臣妾心里,您就是臣妾的主心骨。”
燕太后苦笑,道:“你的意思是,哀家若是不成了,这偌大的后宫,你也撑不起来,是吧?”
苏太贵妃替她揉一揉胸口,助她放松,一边哽咽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要胡说。您怎么会有事?您是咱们大燕的太后。臣妾十四岁成为太子良娣,第一眼瞧见您,就知道您绝对不比那些男儿差半分。几十年来,要不是有您护着,臣妾才是早就要不成了呢。”
“什么不比男儿差半分?苏娘,哀家纵然有通天的本事,可是哀家也是个女人,是个,娘啊!”
苏太贵妃抽了帕子给她擦眼泪,道:“娘娘,您别难过。小王上必定会好起来的。”
燕太后苦笑,道:“你真当哀家是傻子不成?真以为……哀家会关心则乱乱?”
苏太贵妃一怔。
“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苏娘啊,我告诉你,王上,要不行了。”
燕太后峥嵘一生,虽未上战场,却也披荆斩棘,踏出来的一条血路才有今日。她就算是个母亲,却也是这天下最聪明的母亲。
先王临死前交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冷清的后宫,还有整个偌大的燕氏王族,还有整个大燕王朝。
“你知道刚才,小十来请求,想要出兵齐国。他是要去送死啊!等打下齐国,他功高盖主,又有出兵围困王宫在前,一顶谋逆的帽子,恐怕他非死不可。”
燕君行不知道小王上能不能活,所以他急着出兵。因为小王上若是好了,他怕没有那个机会。一统天下,是他今生的夙愿。
可是太后知道,王上要不成了。所以,她要燕君行等一等,再等一等。
太后低声道:“保不住王儿,我怎么能把小十和小十三也往死路上送!”
其实大半的人都知道小王上怕是保不住了。有人是不敢说,有人是不想说。
太后,绝对是最不想说的那一个。若是可以,她也想两眼一抹黑,一天拖一天,假装自己的儿子真的还能治好,还能长大,然后君临天下。
可惜她不能。她不能有半刻钟的逃避。
苏太贵妃明白了。已经历经三朝,亲手废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又要经历丧子之痛。纵是铮铮如太后,也有些受不住,所以才说出了,“不过是个娘”之类的话!
相比之下,苏太贵妃就软弱得多,她泣不成声,伏在燕太后的膝头:“娘娘啊……”
隔了几天,果果又被送进去,放了一次血。
她小小年纪,硬生生是挺着一声没哭,也没有退缩。直接伸手扯了遮住自己眼睛的遮布。看见燕君行和燕君铭都站在她身边,她的视线从燕君行脸上,又落在燕君铭脸上。
“翁主,还是把布系上才好。”女医官小声地劝道。
果果盯着燕君铭的双眼,道:“不用。”
燕君行便道:“翁主说不用,便不用。”
他依稀在她身上,看到了妻子倔强的眸子。
齐凤鸣手里拿着匕首,得意洋洋,道:“可别怕疼。”
果果回过头,看着她,道:“你小心别割歪了。不然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气势竟然生生把齐凤鸣惊得怔了一怔。
齐凤鸣心里就有一把暗火,心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逞什么强?果然是像了那个亡国公主,平时看着温温良良,这一有事儿,就浑身是刺,跟刺猬似的。
不过就是真是刺猬,今儿落在她手上,她也要好好地扒了对方一层皮。
她抓起果果皓白的手腕,笑道:“这么瘦小,也为王上献血,真是勇气可嘉。”
说着,手里的匕首抵上去,用力,而缓慢地割开了果果刚好一点的伤口。
果果眉头也没皱一下,好像割得不是自己的手。
燕君铭闭上了眼睛。
倒是燕君行,怒不可赦,走上前一脚齐凤鸣踢去了一边,道:“不会割,就滚一边去!”
齐凤鸣被踢中心口,怒道:“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我不治你的小王上!”
复而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果果没等她继续胡说,二话不说抓起地上的匕首,往手上一划,顿时鲜血如注般涌出来,都落在了她身边那个玉碗里。
她脸色苍白,声音却格外的大:“不会割,早说!我自己来!”
燕君铭紧紧握住了剑柄,大口地吸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上前去一刀把齐凤鸣砍成两半。
璞玉在一边看着,幽暗了眼。
太后也别开了脸。
最终果果昏了过去。太医来紧急止血,燕君铭没让别人碰,自己把她抱了出去。
“再来几次,肯定就不行了”,太医叹道,“就算能保住性命,怕是也得落下终身的病根。”
燕君铭没说话,让人送了太医出去。
燕君行低声道:“十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好像成熟了不少。
燕君铭道:“嗯,咱们出去说。”
燕君行和他一起出了门,果果还在睡。
“这笔债,老子一定会讨回来的。”燕君铭一拳打在树上,声音低得象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一声低低的咆哮。
燕君行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果果出事的。”
他顿了一顿,道:“我去求王嫂,让我领兵攻齐。王嫂驳回了。说是等王上的病好些了再说。”
“可是,我总觉得,王上怕是好不起来了。”先前他还不确定,今天看到太后的态度,燕君行突然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燕君铭转过头,看着燕君行,眼睛血红,道:“既然没用,还让果果隔几天就大碗血喂着那个小畜生!”
燕君行拍拍兄弟的肩膀,道:“你冷静点。”
闻言,燕君铭果然深吸了一口气,把情绪按捺了下去。
他知道,他只能等。
冷华宫,齐凤鸣衣服换了一半,突然耳边一阵清风拂过,她立刻把衣服又套回了自己身上,手里已经捏着一条肥硕的青虫。
可是看清楚来人之后,她又把手里那条虫子收了回去。
“哟,难得璞玉师叔大驾光临啊,这是想管哪门子的闲事啊?”
在璞玉面前,她养的所有的蛊虫一起放出来,也没有用。
不过她不怕璞玉。因为璞玉一向是来去自由,不为任何人卖命。自然也不会去管别人的闲事。这些苗女一向是这么无趣的,身怀那么大的本事,却都低调隐世。
璞玉看着她,道:“你说得对,我今儿来,还真是要管一桩闲事。”
齐凤鸣一怔,道:“师叔,你开玩笑的吧?”
璞玉冷笑道:“是不是开玩笑的,你听着就是了。你那点用心,有眼睛的人都瞧得清楚。你想怎么样,我倒是不管。但是今儿我来,就是告诉你,那个小姑娘,你不许再碰了。”
齐凤鸣顿时就眯起了眼睛,道:“师叔,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敬你一尺,你护着的人我都没碰。如今我选了一个野丫头,你也要拦我的路?”
她是真火啊。自问已经是和璞玉井水不犯河水了。璞玉要杀她报仇的心早就熄了,按理说她只要不去招惹璞玉,璞玉就不该来管她的事了!要知道,就因为要顾着这苗女,那赵棋归她不敢碰,赵棋归的儿子她也不敢碰。如今她选了个野丫头,又碍着璞玉什么了!
璞玉看着她,冷笑道:“我需要你敬我一尺么?”
失去公主的尊荣,她齐凤鸣就是个屁。璞玉要挡她的路,还真就挡了。齐凤鸣要是有本事,大可自己翻过去!
话已经带到,璞玉转身就走。
齐凤鸣追上去怒道:“凭什么啊!一个野丫头你也要护着,你就不怕管太宽了,操劳死!”
璞玉没搭理她,直接去了乾火宫偏殿,找到了果果。
燕君铭还守在门口,看见她有些警觉:“你来干什么?”
“来给翁主治伤。”璞玉道。
燕君铭不信任地看着她。
璞玉忍不住笑了,道:“你也不用这么瞧着我,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她终究不是李宛。做不到高台看戏不怕累。
燕君铭让开了。
果果很是大胆,看璞玉放了好些蚂蚁出来,爬到她的伤口上,她也不怕,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些蚂蚁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头,紧紧咬着,分开的皮肉,血竟然就止住了。
果果笑道:“比太医的药管用多了。”
璞玉也笑,道:“明儿早上起来,会好很多。”
果果由衷地道:“璞玉姐姐,你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姑娘。”
璞玉摸摸她的头,笑道:“别拍马屁。姐姐已经决定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