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答应了一声,面上有些不安之意,道:“看来奴婢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也不要见客了,这样比较稳妥一些。”
棋归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先避一避风头也好。”
面对主母的嘱咐,沉鱼妥妥地记在心里了,才从棋归的寝居出来。
棋归招手叫了百合,道:“去查查她的身世。”
说来惭愧,作为主母,棋归从来没有想过要关心自己府里这唯一一个侧夫人的往事。
百合很快就道:“不用查,您身边的人,每一个骑主都已经摸清楚了底细。您若是想听,奴婢现在就可以告诉您。”
这位沉鱼姨娘,当年也是官宦家的小姐。而她的父亲被牵扯进当时的一起贪墨案中,连她的几个兄长一起被处死以后,就家破人亡。她作为嫡女,模样还周正,才被选进宫中,作为宫奴。还有些叔叔伯伯什么的,都受到连累,被流放了一千里。
百合道:“真就是时运不济,被连累的。您知道,燕先王有一阵子,就喜欢用酷吏,动不动就连坐的。”
棋归道:“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种陈年旧案,要翻起来也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有驸马在啊,驸马现在是密相,手掌天下大权呢。”
棋归忍不住道:“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要为侧夫人家的冤案翻身,这是多玩物丧志?”
话虽这样说,可是当天燕君行回来的时候,棋归还是跟他提了一下这件事。
“我瞧着也怪可怜的。这些年,好在有她帮着照顾几个小的,不然我也忙不过来。她也尽心,从来老实本分……”
说到老实本分,燕君行有意见了。
“你忘了刚过门那会儿的事儿了?”
棋归叹了一声,道:“嗨,那不就是些陈年旧事,您还记着啊。”
燕君行哼了一声,他最讨厌被人下药,尤其是下那种药。
棋归低声道:“您忘了?那药不是沉鱼下的,是落雁下的呢。”
燕君行愣了一下,道:“怎么还有个落雁?”
他忙得昏头转向的,依稀记得当初赐给他的小妾好像有两个,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谁是谁。沉鱼落雁,鱼鱼雁雁,他就从来没分清楚过。谁干了什么事儿他也有点迷糊。就记得那鱼雁刚进了门就给他下了药。
“……”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道:“总之能帮得上忙,就帮帮她吧。毕竟是骨肉血亲,心里难免会挂念的。”
燕君行道:“陈年旧案,翻起来也难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待王上归朝,找个由头大赦天下,反而方便些。”
棋归一怔,遂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过这个主意?”
“但这话你能出去对人说,明白吗?免得招上不必要的麻烦。”
棋归哼哼了一声,笑道:“明白的,您放心。”
“瞧你。最近就为了宫里头那点屁事儿操心,也没个消停。我可告诉你,你这肚子马上就七个月了,没多久就要生产了。”
“嗯。”棋归摸了摸肚子,道。
燕君行道:“等满了七个月,你就给我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也不许进宫。”
“要是太后娘娘宣召呢?”
“你就说你不舒服,王宫这种地方,你身子彻底重了,是不许去了。”
棋归只好点点头,道:“好。”
别说燕君行,棋归对之前那胎那段记忆也是痛不欲生,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棋归道:“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吧。”
燕君行低头捏了捏她越来越肉呼呼的脸蛋,笑道:“你先去睡吧,我把这点公文看完。”
棋归也就去睡了,没等他。
宫里因为刘贵妃的事儿,一直在闹腾。棋归是实在不想往风尖浪口上撞,所以接下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躲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因还有个果果在宫里,所以她依然非常关注宫里的消息。
根据上次棋归和刘贵妃见面的记忆,刘贵妃是非常虚弱的,多坐一会儿那汗就流个没完。所以棋归觉得她闹腾不了几天,唯一的担心就是她会不会把她自己给活活闹死了。后来棋归发现,她想太多了。
小半个月过去了,刘贵妃依然保持者每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习惯。而且一直没把她自己给闹死。
有人说她是已经彻底疯了,因为稍微长点脑子的人也知道,她这么闹下去,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她越是闹,就是越在向人们证明,她根本已经没有那个能力,来抚养她自己的亲生子了。
在王家,不比在民间,骨肉亲情虽然不是说不重,可也永远排不到前面去。在可怜的刘贵妃,和子嗣的教养的问题上,根本就不用商量也不用考虑,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是又过了一阵子,刘贵妃没把她自己折腾死,反而越来越难折腾了,却把她的干娘,也就是禄侯爵夫人,给折腾垮了。
听说那阵子,禄侯爵夫人又恢复了天天都往宫里跑,每天悉心照顾自己的干女儿。结果,这老太太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
听说八成是救不过来了。
这天,百合从八部骑兵那里得来消息,回来报告给棋归,道:“听说又闹起来了,死活一定要召张大人回朝,给禄侯爵夫人看病。”
“她是真当张大人是救命的稻草啊。”对于这个,棋归也很无语。
想到那个可怜的老太婆,棋归再次嘀咕道:“你说她到底图什么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刘贵妃现在要翻身,可比咸鱼还难呢。”
“图什么属下不知道。可是听宫里的眼线说,太后娘娘对这事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她们怎么闹。她们要什么,也就给什么。”
那是彻底放弃的态度了。只看她们自己闹得多难看。若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闹掉,也是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
“再这样下去,怕就是真要把张大人给召回来了。”
百合的话音刚落,门房突然来报,说是以前的张毅之,张大人来了。
棋归和百合都傻了眼。
棋归回过神,连忙道:“快请。”
果然是张毅之。他风尘仆仆,一身布衣,断了的那条手臂空荡荡的。可是他身材修长伟岸,身体上的缺陷根本就没有影响他的阳刚之气。
他好像心情很好,给棋归行了礼,道:“在下离开京城的时候,连府邸一并卖了。如今回了京城,倒是没地方住,恐怕还得在您这儿叨扰一阵子。”
棋归自然不会拒绝的,她笑道:“好啊,您想住多久都行。就在京城多待一阵子把。”
张毅之笑了笑。
棋归很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但她也没有太把精力花在纠结这种问题上。坐了一会儿,茶都上齐了,棋归就对张毅之道。
“其实您回来的不太是时候。”棋归道。
张毅之道:“宫里的事儿,我知道。”
棋归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什么魔障了,竟然就是死活点名要您去呢。”
张毅之笑道:“在下已经是平民之身,实在是多有不便。”
棋归道:“平民之身,若是太后懿旨来召呢。”
“那就进宫一趟也无妨。太后娘娘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像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详谈甚欢。棋归想到他把房子给卖了,就知道他走的时候应该是根本就没想要再回来。如今才几个月的功夫,她看到他也有些奇怪。
而且,张毅之的样子变了。虽不说外貌上有什么改变,只是显得沧桑了许多,好像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经历了徐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让他显得衰老,而是点点滴滴的沉淀仿佛更加有魅力
出于好奇,棋归就问了一句:“倒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因为还有一些旧事未了解,走出去以后才想来,只好就又回来了。”
“什么事?”
张毅之低头不说话。
棋归有些尴尬,讪笑了一声,也不强求。说实话,到现在的气氛已经有点尴尬了。
好在百合立刻进来了,满脸堆着笑容。道:“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张毅之回来了,百合也高兴。
身为八部骑兵女卫中身手数得上号的,她甚少佩服什么人,而其中一个,就是张毅之。至于她的顶头上司李宛,那已经不是人了,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棋归如释重负,笑道:“您快去瞧瞧吧。”
晚上燕君行回来,听说张毅之突然回来了,有些惊讶。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顿时膈应的慌。
但是棋归是一点儿都没察觉,在燕君行身边边蹦跶边道:“您觉得刘贵妃的人会知道张
大人已经回来了吗?”
燕君行道:“刘贵妃难说,根基不稳。但必定会传到王嫂的耳朵里。”
棋归道:“那您觉得,太后娘娘会召见他吗?”
“十之八九。”
“那怎么办?”
“召见便召见,有什么怎么办的。他是个大夫,进宫去给人看诊,又不是没看过。何况那女人是个疯子,你非让跌打大夫去瞧,你说能瞧出什么东西来?”
“张大人医术高超,会的不仅仅是跌打骨科而已。”棋归诚恳地道。
正在给她洗脚的燕君行道:“嘿,你说你今儿一天,进门那嘴就没合上过,到底是什么事儿啊,让你高兴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