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回了府。
在房门前,看百合神色有些不安,他停了停,道:“怎么回事?”
“公主睡下了。”百合道。
她有些愧疚,都怪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然棋归也不会这么激动。
闻言,燕君行松了一口气,道:“喜儿,去看看都收拾好了没有。”
喜儿道:“回爷的话,不需看,早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燕君行点点头,道:“那就行。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果决的燕君行,此时说话,怎么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喜儿心想,大约是被女主子哭怕了吧。
燕君行推开房门,正撞见棋归一下从榻上滚了下来。
棋归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道:“你要去哪儿?”
“我刚去了宫里,跟太后辞去了摄政之职,并告了假,打算亲自走一趟边关。”燕君行背过身不看她,神色淡淡。
棋归有些手足无措,道:“你……去边关干什么?”
“救李宛,替你还这份情。”他解开披风,自己挂好了。
棋归不出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君行似乎很累,他自去躺在了床上,双手支着后脑勺,睁着眼睛出神。
半晌,棋归嗫嗫道:“将军……”
燕君行没出声。
她坐在他身边,低着头,声音也很低,道:“您……放心,只待还了他这个人情,我这一生,便连性命,一并交到您手上。”
过了一会儿,燕君行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咱们是夫妻,自当患难与共。你欠下的人情,便也是我欠下的,这种粗活儿,自然也该我来干的。难道我还图你什么不成?”
棋归附身搂住他。却情难自已,总觉得眼泪又快掉出来了。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从前……她也不是这么爱哭的。
“你可别哭了,我招架不住了。”燕君行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声。
棋归拼命点头,只往他身上凑。燕君行索性把她抱进床里头让她躺好。
“别折腾”,他低声道,“明儿咱们得早起,一早就赶路。”
棋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道:“你带我一起去?”
“一起去。免得你在家里瞎想。你不是总是说,他是你唯一的娘家人了么?”燕君行笑着低头亲了她一下。
棋归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道:“可您是我今生唯一倾心所爱之人。”
闹了一场,燕君行也身心俱疲。棋归这话,轻飘飘的飘进他耳朵里,他好像没有十分听明白,可是却觉得浑身好像暖了起来。
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有些惊讶。但是紧绷了好几日的心弦终于放松,他睡了过去。
棋归还在说些什么,感觉他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起来,抬头一看,他竟睡着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眉眼。他还年轻,可是因为老是皱眉,总让人觉得很严肃的样子。她附身亲了他一下,在心里道,如影相随也好,举案齐眉也罢,这一生便该是你的。
隔日一早,棋归去和几个襁褓中的孩子告过别,晨光微曦时,燕君行便带着她整顿出发。这一次棋归只带了身边的几个武功高强的女骑,倒是燕君行把贴身的暗卫和轻骑都带上了。
因时间紧迫,马车也需飞奔,反而颠得难受,棋归索性弃了马车,和燕君行一起骑马。好在上次骑了青龙后,棋归的马术竟然突然就突飞猛进,也跟得上进度,不需和燕君行共乘一骑来让燕君行照顾她。
就这么日出而走,日落便息,中途只停下来在附近的茶棚休息片刻,或是吃顿饭。
当天傍晚,他们到达一个小镇,燕君行把已经有些目光呆滞的棋归从马上抱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便想笑,又有些心疼,道:“累坏了?”
压在心头的思绪,跑了一天也去了大半,棋归小声嘟囔道:“累。想洗个热水澡。”
燕君行道:“现在知道在外奔波,没那么简单的了吧?”
棋归叹了一声,道:“这些年,您把我养娇气了。”
燕君行取笑了她几声,领着她进了驿站。
来人都是劲装短打,虽带着女眷,可是那些女眷也英姿勃勃。驿站的人自然重视,迎了出来。
喜儿上前掏了令牌,道:“我们是京城武侯爵府的人。”
京城武侯爵府!
驿官连忙道:“大人快请,先至膳房休整,属下马上就安排各位夜宿。”
喜儿回头看了燕君行一眼,然后道:“有劳驿官。我们只是借道暂住,不需惊动地方官员。”
驿官从他手里拿了赏钱,连忙点头称是。
燕君行搂着棋归入了内,百合等女眷也不含糊,别人在等着吃饭,她们便跟着驿站的人去一块儿去收拾屋子。
端上来的都是粗茶淡饭,驿官去看燕君行的脸色,却发现燕君行在看棋归的脸色。
“吃得惯么?”
棋归伸长了脖子等摆好碗筷,燕君行发话可以吃饭了,心不在焉地道:“饿极了,自然吃得惯。”
走了一天吃的都是干粮,眼下见了热饭热菜,哪里会挑剔?
燕君行点点头,吩咐道:“开饭吧。”
棋归第一个伸手去抓了筷子。
百合她们刚回来,笑看了一眼。正逢燕君行抬头看她,并对她扬了扬下巴。
百合便明白了,招手叫驿官出去,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里。
驿官连忙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刚刚那位大人已经赏过了。”
百合道:“您别急,先听我说。这是让您给我们家夫人准备早点的。”
说着,细细的嘱咐过了。倒也不是多奢侈的东西,只是多费些心思罢了。该都是那位夫人偏好的。
驿官心道,倒也不是个娇气的人儿。
夜里棋归泡了个热水澡。然后燕君行回来,发现她已经睡熟了。看来确实是这几年养娇了,很少这么大动干戈,所以身子有些吃不消。
第二天一早,棋归等人吃过早饭,又再次出发。
连着几天的奔波,棋归的身子倒是渐渐适应了,更骑得娴熟的好马。燕君行以那只傻鸟为信使,与边关保持联络。得知齐王虽叫嚣着要杀战俘,双方气势很紧张,倒也还没有完全撕破脸。
直燕君行第三次收到信,也就是说,他们在路上已经走了有七八天了。齐王已经开始杀战俘。
他将战俘束手吊于城墙上,整天吊下来,在燕军跟前儿活活吊死。燕军每日看着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眼前被生生吊死,却解救不得,一日一日,愈发躁乱。
而李宛,是俘虏中军衔最高的一个,所以暂时还没轮到他。
棋归急得牙疼的厉害,但是也知道不可能半天的功夫就飞到边关去。只能一日一日加急赶路。
她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脾气,而且每天赶路也很累,根本没力气发脾气了。
有一天夜里,她还醒着的时候,她问燕君行:“您和齐国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您知道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燕君行淡淡地道:“想逼燕军攻城。然后负隅顽抗。待太后至边关时,期能活捉太后。或是干脆被屠城!”
又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
这和棋归的幻境已经很接近了。当时她所见的,李宛就是被吊在墙头上的!
她越想越害怕,翻来覆去,最终听见燕君行闷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竟然把他的胳膊都掐青。她连忙松开手,讪讪的。
燕君行也恼了,索性把她抓过来横在自己膝盖上,挑肉多的地方狠狠抽了几下。棋归吃惊地回头看着他。
“睡觉!”
棋归就不敢动了,缩在他怀里,竟然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接下来又是昏天暗地的赶路。燕君行恐棋归担心,索性有信到也不给她看了。无奈那傻鸟个头太大,一飞过来就铺天盖地的,棋归不看见也是不能。
好在傻鸟也是个识时务的,它服燕君行,却不大把棋归当回事,每次一飞回来,也是找到个子高的燕君行,直接落在他臂上。燕君行取了信看了,任棋归在一边蹦蹦跳跳就是不给她看。
起初棋归也急得要死,总怕有什么坏消息。可是总抢不过来,她看燕君行气定神闲,反而逗她玩的样子居多,也是好气又好笑。紧张感竟去了大半。
真临近边关,棋归又有些害怕起来。
那天夜里,棋归缩在燕君行怀里,轻声道:“信隔几天送来一次,你就行行好,告诉我,怎么样了?”
燕君行低声道:“李宛前头还有好些人排着,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他。你放心吧。”
“那咱们到了边关,该怎么办?闯进去救人么?”
“你傻?大燕的铁骑都攻不进去,你就进得去了?”
棋归果真傻了眼,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你别急。”
怎么能不急!
燕君行一记冷冷的眼锋扫过来,棋归就蔫了,往他胳膊底下缩了缩。他是发现她最近是吃硬不吃软,这一招用得很是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