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紧攥着那把内廷供奉的陌刀,心里难以平静。四哥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靖绥营能不能战也无从知晓,自己依靠预知历史的优势而制定的计策能不能救这个积弱百年的国家一命,目前仍无法肯定,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穿越者固然比别人知道得多,可知道得越多,反而不见得是好事。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孤独,这种无奈,谁又能体会啊?突然暗笑一声,大战在即自己何必去想那么多?患得患失是大忌,自己只需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就是了。
“来了。”张庆远远望见前方尘头大起,小声提醒道。
徐卫极目远眺,神色平静,来吧,管你什么草原铁骑,女真精锐,老子跟你死磕到底!
“张庆,带一百人监阵!胆敢后退一步者,不论军官士卒,就在格杀!”徐卫沉声下令,张庆立即率领一百名弓箭手立于阵后,虎视眈眈。全营士卒心头一凛,目视着前方。只见一彪军马疾速奔来,从服色装备看,应是官军无疑。
“弟兄们,狭路勇者胜!我徐卫别的不敢保证,我会与你们并肩作战,决不后退一步。倘若我抛弃弟兄,临阵脱逃,张庆!”徐卫声传四方。
“在!”
“让你的弓箭手都往我身上招呼!”徐卫此话一出,靖绥营上下数千人,谁还敢怀二心。憋着一口气,只等女真人过来,我们倒要好好看看,这些北边来的蛮子,是不是三头六臂!
来了!与那彪官军相距两百步左右,大股奇装异服的骑兵紧追不放。尘头大起,蹄声震天,声势相当骇人!铁蹄践踏大地,似乎连这里都能感觉到震动。那一阵强似一阵的震动,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得三千余士卒喘不过气来。不少人胸膛起伏,使劲呼出一口气。
那队官军见靖绥营结阵在此,劫后余生的兴奋,化作一片欢呼!前头骑士调转马头,直奔靖绥营而来。一人还未奔拢,放声大呼:“兄弟哪一军的?”
徐卫并不回答,挥手喝道:“你们走!这里有我!”
那队官军奔到靖绥营阵旁停住,回头见敌军已经不远,时间紧迫。也不多说,为首军官大声下令道:“受伤的弟兄,护着大人先走!其余的,入阵作战!”言音一落,数十骑离开队伍,向南奔去。剩下的数百人,动作非常迅速,长枪兵立刻与靖绥营并排布阵,弓箭手下了马,立于枪兵之后。一看便知,训练有素,不知是谁的部下?
“大人!这股追兵至少千骑以上,极其骁勇!”那军官奔到徐卫身边,盯着前方说道。
徐卫没有应声,因为他已经看到追过来的女真骑兵停了下来。以女真人的剽悍,他们绝不会把这两三千人马放在眼里,所以暂时的停滞,绝不是为了后撤。那骑兵阵前,几名女真人聚在一起,激烈的争论着什么,片刻之后,一人高举弯刀,嘹亮的号角声随后响起!千余骑兵立即开始布阵,看样子,是准备发起冲击了。徐卫神色平静,一动不动,静待敌来。
突然!金军将领挥旋着弯刀,在阵前来回奔驰,所有女真骑士放声呼喊,声入云霄。这是开战之前,激励士气,震慑敌人之举,意在先声夺人!
徐卫注意到,阵中少数士卒浑身颤抖,显然敌人这一手奏效了。不能让对方抢战先机!
“靖绥营弟兄何在!”一提缰绳,战马人立面起,徐卫高举陌刀,厉声喝道!
“在!”绝大多数士卒齐声应道。
“战则必胜!退则必死!我徐卫与兄弟们共进退!杀!杀!杀!”徐卫的喊声,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士兵的耳朵!
“杀!杀!杀!”整齐嘹亮的吼声响彻大地!士卒们奋尽全力,近乎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恐惧!那军官听到徐卫的喊声,猛然侧头,徐卫!他就是徐卫?面露喜色,把牙一咬,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一张本来布满倦色和落寞的脸上,也浮现了坚毅的神情!
震天的马蹄声再度响起,女真人发起冲击!千余铁骑带着践起的烟尘,铺天盖地而来!
“弓箭手准备!”徐卫目不转睛,沉稳地下着命令。
近千弓手从箭袋中抽出一把羽箭,插在地上,取过一支,搭箭上弦。有人执弓的左手抖个不停,右手连箭都搭不到弦上。旁边的同袍见状小声提醒道:“不要慌,你一箭射中,前面的弟兄就少一分危险。”用力点了点头,使劲吸了一口气,这名弓手咬着牙,将箭搭在弦上。
一百步!这本该是弓箭手射击的距离,可靖绥营装备的弓实在太次,在这个距离难以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徐卫大声喝令着士卒不准妄动!
八十步!
“开弓!”随着他军令出口,军阵后面,弓弦勒紧弓臂,发出了吱嘎的响声。
七十步!徐卫眼中杀机陡现!放箭!弦响一片,利箭带起劲风,呼啸而出!第一列弓手射完,立即半跪下去,第二列的利箭就他们的头顶上飞过!
那挟震天之势袭来的女真骑兵,丝毫没把眼前数千宋军放在眼里。可当利箭射来之时,他们到底还是血肉之躯,那最前排起初还发出野兽般嚎叫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但其他人依旧毫无惧色,眼见着宋军方阵越来越近!
箭雨丝毫未停!本来被恐怕吞噬而心惊胆战的靖绥营士兵,见女真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终于证明了,女真人,也是人!
嗖!破空之声传来,徐卫只觉脸上一凉!一支利箭贴着面部飞过,射中身后一名亲兵!女真弓骑开始反击了!呼啸而来的利箭,对站立原地不动的步兵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军心动摇!但见指挥使一动不动,士兵们底气陡增,咬牙硬撑!
“停!枪兵准备!”徐卫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前排枪兵死死握住一丈多长的铁枪,将枪杆拄在地上。他们是整个部队中最艰苦的。要以血肉之躯去抵挡铁骑恐怖的冲击,即便身穿重甲,可心里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名枪兵见冲锋而来的女真骑兵近在咫尺,泪流满面,不断地念叨着。突然,他从地上跃起!就在同一刻,一支利箭自他后颈处射入,从咽喉处贯出!这名士兵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看着从咽喉贯穿的箭头上正流淌着自己的鲜血,总算后悔也晚了。
他还未断气,已经有一名同袍冲上来踹开他,捡起长枪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冲到拒马之前的敌人,紧握兵器,闭上了眼睛。
铁骑袭来的恐怖冲击力,徐卫总算见识到了。那布置在步兵阵前的拒马木枪阵,根本抵挡不住女真骑兵巨大的冲击力。一名骑兵甚至纵马跃过拒马,手中长枪闪电般掷出,扎入一名靖绥营士兵的胸口!
巨大的响声,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两军相接!那疾速袭来的骑兵,正撞在枪尖之上!可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带着惯性仍旧惊人!坐在地上的枪兵被这一撞之力,几乎震得昏死过去!若不是身上重甲的防护,仅凭这股冲力,就足以致人于死地!
第一列溃灭!第二列溃灭!第三列溃灭!那该死的冲力简直像是摧枯拉巧一般撕咬着靖绥营的防御!
徐卫立马阵旁,十分镇定,眼见着第四列枪阵也被冲乱,仍旧不动声色。再往后冲,弓手阵营是绝对抵挡不住的!一旦阵形完全溃乱,步兵就只能任由骑兵追杀宰割!
第五列!好!再大的力量终究还是有强弩之末的时候!那五列枪阵虽受冲击,可士兵们却没有溃乱,一丈多枪的铁枪刺穿马身人体,阻延了后面的攻势!就是现在!
“刀盾手!上!”徐卫歇斯底里吼了出来!两翼压阵的千名刀盾手闻风而动,像一把铁钳一样,两侧包抄,迅速合拢!不要以为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性的骑兵就会束手待毙,剽悍的草原狼是绝对不甘被打败的!
当靖绥营两翼刀盾手钳击而上时,等待他们的,是长枪弯刀!每一个女真士兵,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南征以来,他们势如破竹,绝不会把任何一支宋军放在眼里!
以逸待劳的刀盾手,竟然还打不垮这支强弩之末的金军!徐卫震惊之余,心头火起!突然瞥见那后面的金军骑兵有后退的迹象,将刀一挺,虎吼道:“弓箭手,上!”
此时的弓箭手,当然不会是放箭射击。在训练之时,徐卫就在父亲的建议下,给每个弓箭手配备了手刀。若战事顺利,弓手自然不会加入战局,可一旦胶着,弓箭手也得上!
指挥使令下,近千弓手背弓在身,从腰里取下悬挂的手刀,在都头带领下两翼迂回,切断金军退路。胜负仍然未现,虽然刀盾手以重盾做掩护,拼命劈马腿,待其一倒,就对着骑兵胸口狂砍!可女真人仍在顽抗,丝毫不见乱象!
徐卫啐了一口,双眼血红!嘶声吼道:“干你娘!杨彦!死了没有,没死就上!”
杨彦手下步兵,在整编之后,全部装备重甲和厚刀巨斧,听到徐卫下令。身先士卒,挺着曲刃枪加入阵中,下令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