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已节,华夏始祖轩辕黄帝的诞辰。就在今天,就在这片当初轩辕黄帝开创中华文明之地,同时也是死后魂归之处,一场关系到陕西百姓,乃至所有炎黄子孙命运的决战,一触即发!
上午,关西镇守将首先紧报定戎,金军发动攻击!几乎同一时间,夫水镇也传来消息,遭受到金军猛攻!所幸,无论种师中、徐原、徐胜,乃至虎捷副都指挥使王彦,都跟金军打过硬仗,临危不惧。种师中从容调度,命两镇坚守,牵制金军部分兵力。而后下令起动大军,往北推进。
宋金两军,不,宋金两国的精锐之师,超过十五万人云集定戎城北十数里外的旷野之中。这场战役的胜败,其意义,恐怕不亚于原本历史之上的“富平之战”。金国若胜,南朝从此以后,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大宋若胜,虽然谈不上攻守易势,但足够让女真人痛上好些年!
超过十五万规模的大兵团决战,偏偏拥挤在定戎以北,渭水以南的狭窄地带,其阵势可想而知。但凡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密集的军队!大地被强兵所掩盖,天空为旌旗所遮蔽!十几万人马便是一口呼吸,也足以汇聚成风云,左右阴晴!
不论金军统帅完颜娄宿,还是宋军统帅种师中,想必从他们投身行伍以来,也没有指挥过,甚至见识过如此大规模的会战。但从两人排兵布阵上可以看出,这场恶战是他们棋逢对方。
原因何在?宋金两军,虽然兵种差别很大,但主体阵形几乎一致。宋军方面,种师中率他的秦凤兵居中组成主阵,徐原率泾原兵位于左翼,徐胜率虎捷一部,以及一万五千人刚刚武装起来的乡兵组成陕华军拱卫右翼。陕西六路中,三路精锐都在这里了!
反观几里之外的金军,阵形一般无二。娄宿自提主力居中,完颜活女在右,完颜突合速在左。所不同的是,一支宋军从未见过的大规模骑兵单独摆在侧翼,仅以目测,根本无法估计这支马军有多少骑。看来,娄宿此番是把血本都掏出来了!
阵前,士兵正忙碌地摆放拒马,在骑兵优势归于对方的情况下,防备马军冲击是重中之重。这从宋军两翼的阵形可以看得出来,徐胜坐镇的陕华军,因为是虎捷的底子,同样祭出了“叠阵法”,如林的长枪排在最前,只是规模远非从前可比,从左至右,绵延数百步!规模庞大的弓弩手被持刀盾的重步兵夹在中央,因为他们是防护力最弱的兵种。陕西军阵中不见马军,因为所有的骑兵都被集中到种太尉的主阵,统一调度。
徐胜居于阵中,向左望去,五百步以外,便是秦凤兵主阵,而大哥徐原的泾原兵,他根本看不到,因为距离太远了。三路精锐汇聚于此,这场大战规模空前!
一小队马军在阵前奔驰,远远而来。进入陕华军阵后,直投中军。从徐胜看到这支马军,再到他们跑到面前,居然过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
“太尉有令!观金军阵势,马军规模庞大!娄宿恐怕不会先用骑兵冲击,如此一来,混战之中,其马军随时有可能对左右两翼发动迂回奔袭。太尉告诫徐知州,不可轻举妄动!左右两翼任何一处有失,大军就将陷入险地!万望紧记!”
徐胜一挥马鞭:“去回禀太尉,陕华军定当坚若磐石,寸步不退!”
与此同时,金军阵前。
完颜娄宿瞪着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睛已经观察西军阵容许久,不得不承认,到眼前这一刻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明显的疏漏或者说强弱之分。种师中不愧是种家将硕果仅存的一位,他这阵容从步军为主的角度来说,排得可以算是天衣无缝!姓种的,当得起名将之称!
既然现在找不出对方破绽,只能边打边看了。吐出口气,娄宿提了缰绳,打马回到阵前,大声问道:“马五军现在何处?”
“元帅,据时间推算,马五此刻应该全部渡过渭水,到达郑县境内!”部将高声回答。
郑县,那么至多晌午时分,他就能赶到战场,加入战局。心中一动,娄宿又问道:“浮桥壁垒可有消息报来?”
“完颜习不报告,他曾遣人过河至东岸侦察,宋军驻扎在永乐镇一带,至今未见异动。”
娄宿又吸了口气,而后长长舒出,看样子紫金虎是被困在东岸了。这便好,无论他攻浮桥还是潼关,都不是一天半天能够拿下的。这段时间,我足以击溃种师种和徐家兄弟。就算他明日过河,也是大势已去,为时已晚!
“命令习不,今天之内,他必须连续不断地报告,不管有无异常情况!”娄宿大声下令道。若是旁人还罢了,可徐虎儿如今已经不是紫金护桥时的那头幼虎,他的爪牙已利,不可不防……
虎捷乡军和折家军屯驻永乐镇已经数日,仍旧没找到进入关中的通道,似乎除了强攻浮桥和潼关之外,再没有第三路可走。但徐卫很清楚,他的部队并没有攻坚战的经验,如果硬打起来,伤亡可能难以承受。更不用打进关中之后,可能就立即面临大战。
“种太尉建议我们强攻浮桥,进入同州,据渭水北岸,断娄宿退路。你们有何看法,都说来听听。”破败的节堂中,徐卫长身而立,从房顶缺**进的阳光正照在他身上。阴了许多天,今日就算是见着太阳了。
“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我军兵力再强,被挡在关外也于事无补,挥师入关迫不眉眼啊。”张俊叹道。
姚平仲断然摇了摇头:“我倒建议入陕州打潼关,关隘再险,相对之下部队较容易展开。打浮桥?伤亡着实让人头疼。”
这两个人的意见就已经代表了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因此自他二人后,余众都沉默不言。马扩见状,语气沉重道:“无论打浮桥又或是攻潼关,都有一点,谁也无法控制时间。有可能一天攻破,也有可能十天半月都受阻。从种太尉和徐大帅带来的消息不难看出,两军决战便在这几日,如果我军能及时过河,胜算自然更大。”
徐卫闻言点了点头,如果能击溃娄宿的主力,那么金国西路军非但再难以对陕西构成威胁,甚至有可能全线崩溃。如果这一仗打赢了,对整个战局,或者说宋金两国之间的态势都有极大的影响。
从战术层面讲,娄宿的主力现在位于渭水南岸,定戎北面,地势决定了他大规模的骑兵军团无法全部施展,这对于宋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要想击溃如此众多的金军,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
“折经略意下如何?”毕竟是西军前辈,徐卫还是要征求折可求的意见。
折可求客气地拱拱手:“无论攻浮桥还是取潼关,都须尽早决断,战机不容有失。否则,陕西局势持续恶化,有可能回天乏术。”
什么叫姜是老的辣?什么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折家军虽然常年守在麟府路那狭窄地带,但折可求一语道破利害关系,让徐卫对折彦质的家族又高看一眼。不错,兵贵神速,如果我一直在河中耗着,非但慢了军心,更有可能无法参与这场关乎陕西存亡的大战。
姚平仲说攻潼关至少部队容易展开,但似乎选择性地忽视了一点,陕州还驻有金军,打潼关之前还须肃清境内之敌,这么一算,还是打浮桥容易几分。一念至此,便下令道:“众将听令!”
几十员将佐同时起身,铠甲刀剑碰撞所发出的铿锵声让人心神激荡!
“报!招讨相公!堂外有百姓求见,称是大河渔夫,要报告一处渡河地点!”徐卫还没有颁下军令,便有军官在堂外禀报道。
这话引起了堂上一片骚动!若果真能渡过河去,自然强似攻坚!这么想着,所有将领都把目光汇聚到堂外。徐卫命令将那人带入,正是大军赶到那日,被两名金兵闯进家门的汉子。到了堂上,跪着冲徐卫和折可求作了个揖,而后道:“小人孙二,以打渔为生,估摸着官军需要渡河,有一处地点,特来报予相公知晓。”
徐卫快步上前,疾声问道:“何处?”
“便是距此不远的,风陵渡!”孙二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一片死静。多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水道,原来却是风陵渡!官军又不是瞎子,岂能不知那“风陵渡”自古以来便为黄河上最大的渡口,只它一处,便能联通陕西、河东、河南。可女真人早把舟船烧了个干干净净,拿什么渡河?
最失望的莫过于徐卫,但他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亲手扶起那孙二,嘉奖道:“你效力之心,本官知晓。去领五贯赏钱吧。”
孙二一听,大着胆子又问道:“小人虽是个渔夫,但身上有把气力,请相公容我军前效命!渡河之时,也可摇橹!”
徐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打算多说,可此时杨彦性子急,没好气道:“船都没一只,渡个鸟的河!几万人马不能都游过去吧!”
哪知,孙二紧接着说出一句话,让堂上所有将佐变了脸色!
“小人知道哪处有船!”
徐卫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拍也变成了抓!揪住孙二大声问道:“此话当真!”
孙二见他这模样,先骇了一跳,又见那些身着铠甲,腰里挎刀的将军们全围了过来,更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小人,句,句都是实,实话!敢,敢拿人头……”
徐卫赶紧放开他,又扶他衣服上的折皱,好言相慰道:“不急不急,你慢慢说,慢慢说!”可孙二见将军们一个个地死盯着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的!你倒是快说!船在哪处!”杨彦一急,习惯性地就把手搭上了刀柄。结果,孙二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更说不出话来。
徐卫耐着性子,先让将佐们退去,然后满脸堆笑道:“别慌,别慌,慢慢想,慢慢说。”
孙二使劲吞了口唾沫,这才道:“从永乐往东,到原解州境内,有几十处大炭井。女真来之前,好不繁荣,每日产石炭无算,都销往陕西河南。”
这我还不知道么?这炭井就是我定戎军衙门在管,哪个炭井没我的份?可跟船有什么关系?徐卫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耐心地听下去。
“这炭挖出来,若往陕西,自然走浮桥。若往河南府,却须走水道。因此,许多矿主都有大船,养有船夫。小人之前打鱼,自这炭井重新开张之后,便去跑了船。听说金军到了河东,定戎军衙门便贴出了布告,矿主们便决定提前撤过西岸。这炭工好撤,船却无法弄走,最后矿主们合在一处商议,索性将船都凿沉烧毁。万一女真人打进关中,正好借咱的船过河,这不就成了通敌么?”
杨彦真想一刀砍了他,你他娘的说了半天,能说重点吗?能直给吗?就一句话,船在哪处!直娘贼!
孙二见长官们脸色都不太友善,面前徐知军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又吞一口唾沫,接着道:“可后来有人说,烧了可惜,不如埋了吧。不信他女真人能掘地三尺?于是,许多矿主便让炭工船夫将船弄上岸,寻地埋了起来。小人之前替大通丰利两处炭井的东家胡茂昌胡大官人跑船,知道他的船埋在哪处。”
话音一落,满堂沸腾!将军们喜笑颜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了船,渡河便不在话下了!没说的,杀进关中!
徐卫心跳得厉害,胡茂昌啊胡茂昌,你一直说我是你的贵人,你才是我的救星啊!若我大军能顺利渡过河去,战罢之后,我得好生相谢!
“肃静!”一声厉喝,堂内登时鸦雀无声。徐卫闭着眼睛想了片刻,立即道“这样!折经略,烦你会合王都统,以及吴阶立即集结部队,收拾器械。张庆,你负责遣人招募船工,懂水性能摇橹的都给我叫来!姚平仲则带杨再兴率两千马军,从永乐往西,负责警戒,我亲自带人去起船!船一到位,立即渡河!”
“是!”将佐们个个抖擞精神,声震屋瓦!
当下,众将便各司其职,徐卫带了杜飞虎,率千把士卒和紧急招来的船工在孙二带领下从永乐往东,直奔解县。解县,也就是原来的解州,因为破坏严重,被宣抚司降格为县,划入定戎军管辖。徐卫为了恢复生产,当时征调了大批乡军过来屯垦。又重开炭井,不但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又解决了许多人家的吃饭问题,他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一路过去,见好端端的耕地里已经长出了杂草,显然是金军一来,屯垦乡兵就撤到了西岸,田地也就荒废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一年呐!不过没关系,这场陕西大战打下来,补充兵源那是肯定的,到时候原来一边种地一边训练的乡兵,就得全部编入正规部队!
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解县县城郊外七八里处,这里便是大通丰利两处最大的炭井所在地,往南再走五六里,便是黄河。孙二指引着官军,先从各处炭井里取得了大批工具,然后一路赶到河边,再顺着河道往东行了三四里,便停下不动。
他站在那处左右张望,回头看看身后的地形,又眺望一阵对岸,突然点头道:“就是此处!”
永远铁青着脸的杜飞虎把手一挥,士兵们抡着锄镐蜂拥而上!
徐卫下了马,在杜飞虎寸步不离的陪同下一直走到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这时候的黄河跟徐卫穿越之前所见的黄河大不一样,虽然水也浑,但还没有到达黄色的地步。
抓起一把沙子看了看,徐卫抬头眺望这有中华民族母亲河之称的河流。可以这么说,他徐卫就是靠着黄河起来的。当年守卫浮桥,他一战成名,更得了“紫金虎”的绰号。那时候,就是凭着黄河之险,壁垒之坚。黄河不但是母亲河,更是他的幸运河!这一回,也期盼母亲河能承载数万将士杀进关中,歼灭强敌的愿望!此番,若是战败金军,他就能在陕西站稳脚根。而徐家三兄弟,恐怕就不是占着六路之一那么简单了。
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徐卫急忙回头奔了过去,扒开士卒,只见那沙土里,露出一截船体。仅从这露出来的船体看,这艘船也小不了!随着挖掘的进行,船终于现出了真容,长逾两丈半,宽七尺有余,一船载个五六十人问题不大!
“挖到了!”
“这里有两条!”
“又挖到一艘!”
随着一艘又一艘船的出土,徐卫也不禁喜上眉梢。最后一清点,光是两丈半长的大船,就有十七艘,其余各色小船,也有十一二条,初步估计,一次渡千人不成问题!最迟明天,就能将所有部队投放到关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