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
这个地方本来不太知名,不过因为宣和年间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它人尽皆知。那就是道君皇帝在金兵即将兵临东京城下时,为了撂挑子跑路,仓皇传位给赵桓,然后就想脚底板抹油开溜。但又不能明说是逃跑,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去亳州烧香。
不难看出,在崇信道教的赵佶一朝,亳州肯定是有重要的道观。事实也确实如此,亳州有太乙宫,是一座规模庞大,香火鼎盛的道家胜地。不过,眼下这座道观已经化为一堆残垣断壁。只因淮西军进攻亳州,金军在撤退之前,放火焚城,烧了个一片焦土。
此时,仍旧可以看到街市人来如梭,不光有城中百姓,还有淮西军的士兵在负责巡逻。作为三路宋军中兵力最为薄弱的一支,应该说到目前为止,淮西军打得还是不错的。尽管一开始有曲折,但到目下,淮西军已经将淮南东西两路的绝大部分领土光复。数万将士现在也是士气高昂,只等着扑往故都东京。
在临时征辟来作帅府的一座民房里,淮西军高级将领们都在。上到淮西帅刘光国,下到刘光远,李显忠等,无一例外地出席。刘光国作为西军大将刘延庆的长子,刘光世的长兄,已经年近六旬,他一看就知道是吃行伍饭的,身材非止高大,更极为壮硕,纵使年近花甲,其威猛之气不曾稍减。
往那里一坐,就跟半截铁塔一般,身披铠甲,腰悬佩刀,两道眉毛往上挑,如剑一般,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位有一把关二爷般的长髯,进来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主帅。在他下首,是他弟弟刘光远,也就是何灌的女婿,四十多岁,端得是好相貌,比起他威猛的兄长,这位更显俊秀一些,即使到了壮年,却仍旧当成起一个“俏”字。无怪乎,眼界之高如何书莹,也下嫁给他。
在刘光远的对面,则是党项名将李显忠,本名李世辅。这次淮西军出征,他当仁不让的居功至伟,麾下将士无不奋勇争先,尤其是他的部将王德,每战必身先士卒之前,极其剽悍,勇不可挡。
此这三位主要将领以外,其他中上级军官都出席在这个场合,看起来似乎有重大军情需要讨论。
刘光国闷坐在上首,他面前的帅案上摊着一纸命令。那是南方宋军统帅折彦质的亲笔,只说了一件事情,就是让淮西军原地待命,必须等到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进入开封以后,淮西军才能动弹。折彦质这么做,一是考虑到全军协同问题,二是考虑淮西军作为三路宋军中军力最为薄弱的一支,有意让他们最后进入战局。不过,看刘光国的表情,似乎对这道命令不太满意。
“说说吧,人家折郡王来命令了,咱们怎么整?”一阵之后,刘光国开口问道。
李显忠和王德对视了一眼,都不作声,刘光远看到这情况,一挥手道:“哎,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让我们淮西军最后进入战场?这不是门缝里看人么?”
此话一出,有人附和。淮西军近来打得很顺,全军上下都士气高涨,当然不愿意屈居人后。刘光国听在耳朵,忽地冷笑道:“你们是没看出来汾阳郡王的意思啊。”
“兄长,这,这就是让我们最后进入开封,还能有什么意思?”刘光远不解。
刘光国笑而不答,转向李显忠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李显忠摇了摇头:“我只看得出来字面上的意思,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大哥,到底啥意思?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刘光远问道。
“名堂大了!”刘光国一拍桌子道。“我问你们,除了我们这一路打到亳州之外,其他两路进展如何?”
“听说,折郡王已经屯兵颍昌府,距离开封就一步之遥。估计,韩良臣和岳鹏举也是八九不离十。”有人回答道。
“这就是了,折仲古这道命令下得昧心!你们想想,中原淮东,如此之大的地盘,如今女真人怕是只剩下开封府和郑州两处了,这叫什么?这叫赶狗入穷巷,女真人已经没什么好蹦跶的了,我们北伐中原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剩下的,不过就是软杮子,一捏就烂!折郡王此时让我们原地待命,而且还要在他们两军进入开封之后才能进兵,这分明就是怕我们淮西军抢功!”刘光国的脸上挂满着不忿。
此时,李显忠的部将王德忽道:“折汾阳功盖当代,名震天下,当不至于如此吧?”
这话在节堂上就显得有些突兀了,顿时,多少道诧异的目光投向了王德,刘光远大皱其眉:“王德,你怎知折汾阳不至如此?上番北伐,他折家的部队损兵折将,大败而回,难道此次不想讨回颜面么?怕我们淮西军抢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德是个火爆脾气,肚子里藏不住话,正要反驳时,李显忠以眼色制止了他。王德此人,绰号“王夜叉”,打仗极为勇猛,淮西军中称得头号悍将。这厮谁也看不上眼,独服两个人。一个是徐卫,他曾经是南方军官团的一员,到陕西西军中见识过,佩服徐卫的手段;另一个,就是他顶头上司,李显忠,不为别的,只为其忠义壮烈,当世无双!
所以,见长官打眼色,他硬生生把不好听的话吞了回去。李显忠这才接道:“且不管旁的,折郡王是诸军统帅,已有明令在此,我们淮西军总不好违节吧。”
话音落地,马上有人接口道:“这从何说起?太尉与折郡王皆为统帅,如何作不得主?”
李显忠盯那战将一眼,道:“太尉,自我军重整旗鼓,这一路过来,的确是打得顺风顺水,但恕我直言,金军的抵抗并不激烈,我军虽然夺取多座城池,但战场上的斩获并不多。这说明,金军在保存实力,折郡王之所以让淮西军最后进入战场,恐怕也是考虑到我们的兵力最弱,怕孤师深入,遭了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