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

    这个从一线退居到了二线的狼牙战士，也许都快被世人所遗忘的一个人。他是狼牙的军士长，是狼牙最能够调解人心的老好人。

    在狼牙，也许只有这个人最让伍耀陵亲近，从一开始，到现在依然都是不曾改变。

    他一直记得，当初就是这个男人的一个故事，让他坚持着留下。留在了狼牙，留在了部队。

    苍狼慢步走来，他身材有些发福，显得有些臃肿。但那一身铁血气势却是不减当年，依然勇毅，让人不敢轻视。

    他穿着作训服，手里提着一个军用水壶，一步步的走来。他目光深沉，隐约带着平静的笑容，看着伍耀陵，渐渐的走近了。

    伍耀陵抬头看着他，红肿的眼睛依然残留着痕迹，泪痕抹不干净。但他也没有在意，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笑话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苍狼在司马雷的墓碑前坐下，坐在伍耀陵的对面。他盘着腿，随意的笑了笑。

    伍耀陵咧嘴笑着，有着少年人的纯净，像个孩子，在父亲的面前的那种笑容。

    “除了这里，我想过，你应该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苍狼这样说着，让得伍耀陵的笑容很快变得苦楚。

    茫茫军区，百万里山岭，也唯有烈士墓陵才是他最安心的栖息地。只有在这里，他的一颗心才能够安静，才能够不用背负着那么多的情绪。

    “有什么想说的吗？”

    苍狼坐在墓碑前询问。

    “没有。”

    伍耀陵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他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说出口的。

    难道，要让他说出他的委屈，说出他的自卑和怯懦，孤独和惊惧？说他退缩了？说他有些不适应了？说他想要逃避了吗？

    不能说，那些都只是负面情绪，不该说。

    “真的没有说的吗？”

    苍狼郑重的再问了一次，但伍耀陵还是摇了摇头。

    “那听听我说，怎么样？”

    苍狼笑了起来，伍耀陵迟疑了下，随后点了点头。

    “我很孤独！”

    苍狼开口，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伍耀陵不由得目光闪了闪，似乎很有些诧异。

    “我真的很孤独，很不适应。”

    苍狼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的离开，离开狼牙，离开这个世界。他们有的伤残退役，有的血洒疆场，有的因情恨而离开，有的则背负着各种压力选择了逃避。”

    “狼牙，曾经的狼牙战队，一个集体，一个大家庭，走的走，散的散，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眼睁睁的目睹着，目睹着我的兄弟，一个个的从我的眼前消失。看着他们远去，看着他们牺牲，看着他们死在了各地战场，却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到狼牙。”

    苍狼的声音很低沉，充斥着一种悲悸，一种暮气沉沉的老态。

    这不像他！

    伍耀陵心底这样觉得，在他的心里，苍狼一直是个笑呵呵的老好人，他的脾气是最温和的，情绪也是最稳定的。

    但今天，有些反常。

    “我曾经，有很多的好兄弟，他们每个人都是部队最勇毅的战士，是得到党和国家认可过的精英。他们每个人都是久经沙场，都是国家和人民的骨背脊梁。”

    苍狼的目光陷入了回忆，显得很深沉，好像难以自拔。

    “那时候的我们，也曾年轻，也曾年少轻狂。但是，那时候我们团结在一起，即使遇到了再大的困难和凶险，我们依然能够抗争过去。死亡，牺牲，我们从不惧怕。”

    “但是，到最后，直到他们一个个的离开，渐渐地，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回不去的曾经，才是人生这辈子最深刻的。”

    苍狼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得有些苦楚。

    伍耀陵默默的看着，静静的聆听。他知道，苍狼的这些话有意思，这应该不会是简单的回忆。

    只听苍狼的声音继续传来：“现在，我很孤独，孤零零的一个人，感觉到全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我自己，其他的人都不见了踪迹。我很彷徨，我很害怕，也很不适应这种孤独的日子。”

    “我挣扎，也恐惧了很久，甚至想过，在某场战斗任务中，我也就这样撒手而去。也许，我可以在梦境里找到我曾经的回忆，找到那些离开我的兄弟。”

    “但是，后来，当我冷静下来后开始沉思，开始反思自己，我才渐渐地明白。人生，其实就他妈一个鸟样。”

    苍狼的脸色闪过一道狰狞，这是伍耀陵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暴戾的样子。

    “你死或不死，人生都这样。那天还是那样浩瀚，那地还是那样辽阔无疆。你的生死，改变不了什么。你的伤痛和悲悸，更也不会让这世界对你有任何怜悯。”

    “相反，你的痛苦和情绪，却会感染着自己身边的人。会让你自己身边的人因你的痛苦而痛苦，因你的悲悸而悲悸。甚至，一些看你不顺眼的人，更会觉得你怯懦，将你的这种情绪当成践踏你的资本。”

    “所以，后来，我渐渐的就看开了。活着，那就坦坦荡荡，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死了，那就人死鸟朝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苍狼冷漠的说道，暴戾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好像将他压抑了数十年的心情都在这时候宣泄了出来一样，感染了伍耀陵，让后者都是忍不住的情绪狂躁。

    但很快，冷静下来后，伍耀陵却又忍不住的豁然开朗。苍狼的这番话，似乎不无道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尽人事，听天命。

    似乎，就是这样的道理。

    看着伍耀陵似乎有所感悟的样子，苍狼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欣慰，脸上的暴戾这才渐渐的收敛。他随口一笑，取出了带来的军用水壶。

    壶塞拔开，一股浓郁的酒香迎面扑鼻，让伍耀陵的目光不由闪烁了下。

    “人各有命，该来的终会来，该走的自也会走。有些东西，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有些结局，发生了，我们也改变不了。”

    苍狼的声音充满了一股豪气，他灌酒长笑：“但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思维，有能力。我们改变不了过去和结局，但却能够学会珍惜，珍惜现在，珍惜手里现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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