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娘娘!”那小乞丐追了上来,正正经经地跪地磕了个响头致谢。
“你这是干什么!”顾小曼扶起他,这才细细的看了他。原以为他得有二十来岁了,这一看才发现他不过十五六岁,眉目清秀,只是被灰尘蒙了脸。“你娘怎么样了?”
那小乞丐带着哭腔:“来不及了,我娘不等我回家便已经咽了气!我昨日才安葬了我娘,”说到这小乞丐又翻了翻口袋,掏出几张票子和几块银圆:“这是天神娘娘您赏给我的,我娘也无福消受了!”
想到如今他父母双亡,孤身一人,顾小曼也是大为不忍。她推回小乞丐的手,安慰道:“好了,你若是愿意,就跟我走吧。”
回了顾宅,方静琬一直是闷闷不乐,饭也没吃几口。刘嫂见状也不敢多问,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拉着几个丫头出去了。
“静琬,是我连累你了。”顾小曼突然开口。
“这话怎么讲?”方静琬一抬头,叹了口气,“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今天晦气罢了,不料碰到这种霉事。罢了,人心凉薄,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也算是长见识了。”
“我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顾小曼放下筷子,拉起方静琬的手:“这摆明是冲着我来的。你想想,我何时开口说过我是顾公馆的大小姐,那带头的流氓怎么就认得我?你看看那巡警对那五爷的态度,看来也不是小人物呢,咱们一看便是富家小姐,那瞎子只不过是个街边算命骗钱的,他凭什么帮着那无赖带着兄弟来得罪咱们?”
方静琬一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顿时神经紧张了起来:“那若不是那小叫花子挤进来,他们肯定会砸了咱们的车,然后…”
“然后那些百姓们就会哄抢咱们的钱财首饰,一片混乱,咱们虽然不至于丧命于此,但挨几块砖头、被人划花了脸还是躲不过的。”顾小曼接话道。
她说完后,两人都觉得心中一凉。“这到底是谁,竟要这样对付你?”方静琬其实心中有谱,但还是白问了一句。
“有这样心思的人多了,”顾小曼地声音冷若冰霜,“如今有人已经回了顾公馆,自然是不希望与我照面。”
“真是狠毒!再如何你们也是近亲,竟要这样残杀?”方静琬心头的委屈算是消除了,只剩下气愤。她已经顾不上想自己被人轻薄一事,一心只想着今日之事的后果。
“看来,即使我不想回顾公馆,如今也不得不回了。只要我还在外面一刻,他们就更有机会对付我。听说是爷爷身体不好,才想起把他们都叫了回来。”顾小曼颇有深意道。
方静琬虽不是顾家的人,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生活,但怎么说也是个富家小姐,有些事情见多了。“消息到了你这,必然也到了他们那。既然知道了顾老爷现在身体不好,他们回到顾公馆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不是已经来了么,”顾小曼突然想起了什么,“咱们今晚住北京饭店!”
方静琬会意,急忙让刘嫂帮着收拾东西。
“走着瞧吧。”顾小曼挑了挑眉,抿了口茶,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正说要走,那小乞丐却跑了过来。他刚才已经洗干净了澡,简直是焕然一新,不仅眉目清秀,更是个白白净净的英俊少年。“天神娘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方静琬一听,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顾小曼哭笑不得:“我比你大不了两三岁,你这一口一声娘娘的叫,可实在是折我的寿呢。”
“那…天神姐姐!”
方静琬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刘嫂假意训斥道:“什么姐姐,叫大小姐。”
少年一拍脑后:“是,大小姐。”脸上还笑嘻嘻的。
“哎,随你怎么叫吧。不过我还没问你叫什么?”顾小曼道。
“说来我不好意思开口,怕大小姐觉得晦气。我也姓顾,叫顾俊生。”顾俊生脸一红。
“还真是巧,你竟然也姓顾,”顾小曼心中欢喜。
“俊生,还真是人如其名,白白净净的一个英俊小生。”方静琬最好与人开玩笑,如今便借着话茬逗起了趣儿。顾俊生毕竟是个小孩子,一听这话脸竟是红到了脖子根。
“行了,你就别逗他了,”顾小曼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的方静琬,无奈道。转而又望向了顾俊生,脸上添了几丝严肃:“俊生,我明日便要回顾公馆了,这院子也只剩下两个丫头看守着。”
俊生一愣,“那我…”
顾小曼上前,语重心长道:“我本想将你带回顾公馆,可你是新来的,年纪又小,你一个男孩子,我也不能随时带着你,这样免不了被人欺负。按照我的意思,你还是留在这宅子里。她们两个丫头住着这大院子难免害怕,你来了能给她们壮壮胆,也放着点偷鸡摸狗的人。你在这吃喝不愁,也不会有什么委屈受。我这样安排,你可愿意?”
“大小姐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俊生一脸正经,“只是我干着这样轻松的差事,报不了大小姐的大恩大德,还是良心不安!”
顾小曼看他瘦瘦弱弱的,确实个重情义的人,心中感动,温婉一笑:“我也没说让你看一辈子空宅子,早晚我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到了这你不会缺吃少喝,就好好把身体养壮了。”
俊生心中高兴,咧着嘴乐个不停。刘嫂也是笑盈盈的,把他当成个孩子带下去了。方静琬与顾小曼携手出门,让丫头把行李带上了车,打趣了句:“我看倒不如让那俊生学学怎么开汽车,我也不能给你当一辈子司机啊!”
顾小曼无奈,回嘴道:“又不是人人都有你的胆子。我就指望他能拉个黄包车就好,让我省几个铜板就是了。”
“那自然轮不上他了,”方静琬的嘴角透着一丝诡秘,“还有今儿上午那个叫何波的呢。”
顾小曼心中一沉。不知为什么,一提起何波她心中就有种怪异的感觉。虽说何波对她有过两次救命之恩,她心中应该是感激的,可不知为什么总存着层疑影儿,尤其是今天他最后所说的话…大概是今日在街上见了那人心凉薄,才会处处防范吧。毕竟顾俊生是被她所救,效忠于她也是理所应当,她自然也相信他的诚意。至于何波这样一个非亲非故便来帮她的人,经过今日之事,她对他的诚意又多了些怀疑。
次日。
方静琬一早便已经走了,顾小曼睁眼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本以为是这褐色的厚窗帘挡住了阳光,不料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本就是阴沉沉的,黑漆漆的乌云一片压着一片。即使打开所有电灯房间也还是不明朗,就像顾小曼的心情一般。本想下楼吃些午餐,却又想着难免碰见那些相识的达官贵族之类,一阵厌烦。随便吃了些昨晚的夜宵,估摸着也快有人来接自己回顾公馆了。
咚咚咚。
顾小曼看到来人是顾凌,心情一下放松了许多,招呼她进来。
“大小姐。”顾凌微微一笑,语气虽不似一般丫头那样殷勤,却暗含着一丝关切之情。
“你回来了。”顾小曼也微微一笑。“我以为会是刘嫂来接我呢。”
“娘已经回去了,顾公馆的汽车直接来北京饭店接大小姐。”
见刘嫂与顾凌理解自己的意图,没有将顾公馆的人引去顾宅,顾小曼心里高兴得很。看着许久不见的顾凌,她不禁有些想念。
顾凌一条长辫子垂在左肩,上身着了件蓝格子的棉布短衫,下身穿了条上紧下松的敞腿裤,更显得她身材高挑修长。虽是丫头,但眉宇间却有着几分英气,不禁让人想起了“巾帼英雄”。
顾凌比小曼年长几岁,是刘嫂的亲生女儿。顾小曼只知道自己才刚出生不久,刘嫂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四处漂泊,便到了顾公馆前。下人们正要动辄打骂,是顾小曼的奶奶将她们母女收留,并给孩子起名为顾凌。不过下人总归是下人,与大小姐走得太近,这顾姓不但没能给她带来什么尊重,反而让她因被嫉妒遭到了不少麻烦。于是她更见多了人心凉薄,比顾小曼处事更加成熟稳重。她虽然不能像方静琬一般在她脆弱时给予安慰,却聪慧过人细致入微,能帮顾小曼冷静的分析全局。有这样一个心腹回到身边,顾小曼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正巧你中学毕业了,也可以每天在我身边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小曼念叨着。说罢褪下了身上的短袖睡袍,换上了件白底斜襟喇叭袖的手绘水墨旗袍。顾小曼长发乌黑,与那水墨之色相配真是相得益彰。而那旗袍又是缎面儿,被电灯一照反着亮光,显得雅致又高贵。
“这次晚宴的准备比往年要隆重的多。”顾凌帮顾小曼梳着头发,猛的冒出了一句,让顾小曼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