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琼推开小梅便闯了进来，无所顾忌地到处乱逛，并放声威胁这些丫头：“都给我让开，不许跟着我！我掉的镯子可是价值连城，你们这帮丫头要是不小心踩坏了，看你们怎么赔！”

    小梅被推到在地毯上，眼泪涟涟。小兰和小青也不敢再跟着，只得低着头默默地扶起小梅。

    “表小姐丢的可是这一只？”顾凌从顾小萌的卧室走出，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镶嵌着祖母绿的白银手镯。

    吴玉琼一愣，随即抢过来道：“没错，是这只。”

    “下午表小姐只来过二小姐的卧室，怎么往那边走呢。不过既然手镯已经找到了，还是请表小姐暂时离开吧，大小姐已经下了命令，还请表小姐不要为难我们。”顾凌面带微笑，语气冷淡。

    吴玉琼心中暗恨。你不过是顾小曼身边的一个丫头，竟然也猖狂到如此地步，有时间真应该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不过她脸上还是流露出无所谓的神色：“那我就走了，”吴玉琼道。“劝你们这帮丫头也手脚检点些，”吴玉琼步步逼近，到了小青面前，“万一二爷他们回来发现少了些什么，可就不好了。”

    “表小姐请放心。”小青微微颔首答道。

    吴玉琼将手镯戴好，傲气地回过头，大步地走出了房间。

    “凌姐姐…”小梅的眼圈红肿，满面的委屈。顾凌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好了，你回去伺候大小姐吧。”

    小梅道了声“是”便抹着眼泪小跑回去了。顾凌回头问两个丫头：“刚才表小姐是要往哪间屋子走？”

    小青摇摇头，小兰犹豫道：“表小姐方向应该是要去小厨房。”小青微一皱眉。

    “好，”顾凌道，“小兰，你去门口看着，别让别人进来。小青，你跟我来。”

    小兰刚才因为吴玉琼的大吵大闹受惊不少，又挨了一巴掌，脸还肿的老高。她说了声“好”便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跑去。

    小青穿了身青色的粗布衣裳，手里不停揉搓着衣角，有些胆怯地跟着顾凌到了小厨房。

    “小青，你伺候二小姐多少年了？”顾凌倒是不直入主题，反而是问了这看似不寻常的话。

    小青微松了一口气，浅浅一笑：“有六七年了。”

    “是啊，我记得二爷一家搬出顾公馆前，你就是贴身伺候二小姐的。”

    “凌姐姐记性真好。”因着顾凌是顾小曼的心腹，自然有些地位，小青也是不敢得罪。

    见她胆怯，顾凌笑笑道：“表小姐已经走了，你不必害怕。你是二爷家的人，自然也想查出二小姐的病因。大小姐不让别人进，就是想让我来查查二小姐都吃了些什么，怕被人动了。”

    小青低下头，小声说道：“凌姐姐尽管问吧。”

    “好，你好好想想，二小姐今日都吃了些什么？”顾凌走到小青面前，轻声问道。

    “两块松子枣泥饼，一块茯苓糕，一块乌梅酥。”小青神色镇定。

    “你记性真好，”顾凌道，“吃剩下的呢？”

    “还剩了一块茯苓糕和一块乌梅酥，都在小姐卧室中。小姐的吃食一般都在卧室，她喜欢边玩边吃。”

    “那这些是？”顾凌指着小厨房桌上的茯苓糕与乌梅酥。

    “小姐觉得好吃，于是小厨房又做了一些，这些动都没动呢。”小青低头道。

    顾凌点点头，便走到顾小萌的卧室，小青紧随其后，仍旧垂着头。吃剩的糕点还摆在床边的柜子上，顾凌假意在卧室中胡乱寻找着什么，借机观察着这个丫头——吴玉琼大吵大闹了一番，小梅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而小兰也手足无措变得慌慌张张，唯有这个丫头镇定的很，当面受了吴玉琼的训斥竟也不躲闪，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再加上小兰说吴玉琼向小厨房走来时她居然皱眉，这绝对不正常。

    她走到顾小萌的梳妆台前，突然打趣似的说道：“听说前几日你家小姐丢了条钻石项坠？”

    “是。”顾凌并未回头，却从镜中见到小青身形微一打颤，而后恢复了正常。

    “什么坏事情都发生在二小姐身上，真是巧。”顾凌回身望她。

    小青不知她是何意，嘴角强挤出一丝笑：“二小姐不似大小姐命好。”

    这句话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顾凌却是接了下去：“是啊，命啊。有些人天生就是千金小姐，有些人就得矮一截，像咱们注定了就得是丫头。这是命，人是不能同命争的，是吧？”顾凌叹气道。

    顾凌语气诚恳，连小青也有些动容，眼中有些恍惚：“说的是。不过即便是丫头，也有贵贱之命。就像凌姐姐，遇到了好主子，命便比我好…”

    “你这话是怎么说？”顾凌探头问道。

    “我…我只是随便一说。凌姐姐现在得到了大小姐青睐，自然不似我们这些做粗活的丫头…”小青自知失言，急忙想圆了这句话，却是怎么也圆不回来了。

    顾凌假装没听出端倪，只是自顾自地感叹着：“我？我还在襁褓中时，我母亲便寒冬腊月逃难出来，带我进了顾公馆。我当时被冻得面色发紫，已无知觉，那时老夫人还在世，她老人家吃斋念佛，菩萨心肠，见我一息尚存，便请了郎中来，还收留了我们母女。没想到我过了几天竟活了下来，郎中先生还说我身体强健得很，丝毫不必担心。当时老夫人感慨道‘岭峤微草，凌冬不雕’，我又尚未取名，从此我便叫顾凌了。”

    “原来凌姐姐从小便得到了老夫人的另眼相看…”

    “可你可知后来的事？你年龄还小，只见我现在颇得大小姐的信任，顾公馆里的人都说我是半个小姐，却没人提我当年的苦楚。我从小便跟在大小姐身旁，读书识字，从不用干什么粗活累活。我得到了老夫人的青睐，姓了顾，她嘴里常念叨着我的好，我虽说不上是千金小姐的生活，却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你想想，再怎样，我仍然只是个丫头，是个下人。明面上我风光无比，实则我与母亲却遭到了嫉恨。每日与大小姐在一起，下人们嫉恨我们享受的优待，他们排挤我们…冬天给我们吃又凉又馊的剩饭，有时管事的便直接倒在地上…顾家人，却也嫌弃我身份卑微，怕带坏了大小姐，时常动辄打骂，我…”说到动情处，顾凌不禁有些哽咽。

    小青虽然紧张着，可见一向冷漠的顾凌竟然哽咽至此，也受到了感染，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伤情，便拿出自己的帕子，连连擦着眼泪，“凌姐姐…”

    “后来是大夫人做了主，送我出去读书，平日里并不回顾公馆，这才慢慢消停了下来。从那时我就懂了，人是不能和命争的。我注定是个丫头，就不该在顾公馆里过着小姐的生活。”

    “姐姐说的对，”小青道，“不过现在大小姐是一家之主，凌姐姐你也算苦尽甘来了。”

    “是啊，苦尽甘来。可你也说了，丫头也有贵贱之命。我虽认命自己是个丫头，却要做那最受尊重的丫头。顾公馆里这么多丫头，只有我苦尽甘来，你可知为何？”

    “姐姐尽管说，小青愿意受教。”

    “因为我忠心，”顾凌拉着小青的手，道，“你也知道，大小姐虽不脾气暴躁，却也不是个好惹的人。我处处留意小心，不计较那事情是否劳累，办事尽心尽力，才得到了她的信任，有了我的今天。咱们虽然各事其主，但却有一点相同，要想在顾公馆立足，那便是忠心。”

    小青有些飘忽不定，口中唯唯诺诺着：“嗯。”

    顾凌破涕为笑道：“你还年轻，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我还真羡慕你呢，二小姐…”顾凌压低了声音，“二小姐那种人，她心思单纯，你对她好，她便念着你的好。她不像表小姐，她来找个镯子就要大吵大闹，也就是你沉着冷静，你看小梅和小兰都吓坏了。她眼里从来看不起咱们这些丫头，把咱们当猪狗一样看待，侍奉她的人才是命苦。”

    “你说的对，她总是这样。”小青暗恨道，“其实她只是个表小姐，根本不算顾家人。”

    “说的就是，不过你也没必要与她生气，”顾凌道，“她如今这样猖狂，等到大小姐当家，顾公馆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小青暗暗咬了咬下唇，似在思索什么。顾凌见状，继续道：“大小姐要当家，必定先要树威，杀鸡给猴看。大小姐与老爷一起了三年，简直历练成了女中豪杰。虽说不上心狠手辣，却也是说一不二。这次你家二小姐的事儿，便是大小姐当家的头一档事儿，必要严办，以树威信。二小姐这若是天命，那也无法。但若是人为…”顾凌狡黠一笑，啧啧道，“那相关之人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凌姐姐！”小青突然跪地，大哭道。

    “嘘！”顾凌将食指放在嘴前，“你这是做什么？”

    “凌姐姐，我是一时糊涂，你一定要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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