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曼赶到时，何波的眼眶已经紫了一圈，身上也是一块块的淤青，有些地方还已经挂了彩。

    “原来真是顾小姐的朋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这狗娘养的…不不，还以为这位少爷…”警察局长早就毕恭毕敬的在门前等候，动手的两个警察早就跪在门前连连磕头。

    见何波如此，顾小曼心中甚是不忍。虽不说与他熟识，他却也几次三番的救过她的性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汗臭，让她心中作呕。既然不愿在此停留，所以她干脆也就没有进门，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我倒不知道你们警局的人个个都这样有精力，深夜了还行严刑拷打之事。我前几日托付你们寻的姑娘却是到今日都不知所踪，我倒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哎哟，顾小姐…您这样说实在是…”

    “扶他上车。”顾小曼打断了那局长的话，也不再理会那些人，只是吩咐下人快去搀扶何波。可是何波实在伤重，尤其是膝盖处已经血淋淋的，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他也实在是没有可能站起来。下人们虽然是尽力搀扶，可他却一步也迈不动。

    “快快快，你们几个，过来帮忙！”警察局长生怕顾小曼再发怒，连忙叫了几个手下过来帮忙。“真是对不住顾小姐了，我一定好好训诫手下！顾小姐慢着走！”

    顾小曼不再听他巧舌如簧，转身便走。顾凌却上前塞了局长一张票子，“我们小姐在气头上，您千万要海涵着。剩下的事儿还劳您费心了。”

    “哎哟，姑娘，这…”局长一脸惊慌，顾凌确仍然是从容淡定，推回了那局长假意要还过的银票，又莞尔一笑，“我还有事儿想跟您打听呢。”说罢眼神一瞟跪在地上两个狼狈不堪的警察。

    “你们啊你们，真是不长眼的东西，净给老子捅娄子！快来人，给我吊起来打！”局长发了火，撂下话便与顾凌出门说话。两个小警察在地上哭爹喊娘的磕的满头是血，可惜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何波伤势太重，已然是坐不稳，只能半躺在了汽车的长座上。顾小曼思索再三，问了好几遍他住在何处，他却无力回答。夜已经深了，总不能把他扔在半路上，可现在回自己的私宅也不太方便，便只得将他送到了饭店。

    费了好大力气下人们才将他抬进房间，顾小曼又叫来医生为他检查包扎。不过要说他也是福大命大，加上平日干的是体力活儿，身体健壮。即使是受了严刑拷打，但也都是皮外伤，筋骨丝毫没有受损，顾小曼也稍稍放心了些。

    “小姐。”看到顾凌的眼神示意，顾小曼走出房间，轻轻的关上了门。

    “刘嫂，折腾了半夜，我现在倒是饿了，你去大厅看看，还有没有夜宵。”顾小曼疲惫的往外厅一坐，支走了刘嫂，等待顾凌的话。

    “他在局子里说自己在顾公馆有熟人相识，让他们拨了号码。他刚一张口我便听了出来，他也听出了是我，便要咱们去救他出来。”

    顾小曼睁开双眼，又把身子坐直，气的眉头深锁，一字字道：“我可从未跟他说过我是顾公馆的人。”

    “所以…”顾凌犹豫不决。

    “所以他是个细作，是来故意接近我的！”顾小曼强忍着失望与恨意，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不，小姐，现在下结论还为之过早…”

    “为之过早？还为之过早？”顾小曼冷笑。

    “他若真有害小姐之心，何不早动手，反而耗了这些个时日，等到今日自露马脚呢？”顾凌分析道，“那局长说，他在戏院门前为了个姑娘打了一身伤，正巧遇见了警察便将他抓了。”

    “戏院？那姑娘是什么身份。”顾小曼微微皱眉。

    “是个戏子，叫什么还不知道。”

    事情好像有了些眉目。照何波这种性格的人，若说是有些地痞流氓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那是一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不过顾小曼仍然难忘他早已知悉自己身份的事，别过脸叹了口气。

    “听警察的形容，倒像是上次在北京饭店的姑娘。”见顾小曼陷入的沉思，顾凌又补上了一句。

    顾凌这句话又一次将顾小曼心中失望与仇恨的怒火点燃了一般。看来何波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件事情本身也不会是那么简单。其中疑点重重，万不是靠自己推断就能得出结果的。不过看何波的样子大概要睡到天亮了，明早再问不迟。

    “小姐还是快些休息，明早再问吧。”顾凌永远能够猜透顾小曼的心思。

    “他醒了叫我。”

    “放开我！”走道里何波的叫声划过顾小曼的耳旁，顾小曼从睡梦中猛然清醒。

    “快放开他！”是顾凌。

    顾小曼来不及整理衣衫便塔拉着拖鞋出来，见几个服务生驾着何波。满身是伤的何波仍然很虚弱，任凭他们将他推倒在地。顾凌急忙推开了服务生，想将何波扶起，何波却一手将她推开。

    “怎么了！”顾小曼起的太猛，脑子有些发沉，也有些愠意。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从小姐的房间出来，敢问小姐是否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敢情是想溜。顾小曼心想，何波，我深夜出门救你性命，如今你却想不辞而别。到底是你这人无情无义，还是你做贼心虚，想要一走了之？

    “那我可得好好检查一下，帮我把他带进来。”

    几个服务生等着领赏，推搡着何波进了房间。“小姐好好检查下，是否需要通知警察局？”

    顾小曼虽然在气头上，却也没忍住扑哧一笑。“嗯，我若真丢了什么东西，那自然要将他送警局的，说不定他还是个惯犯，昨夜刚从警局出来的呢。”

    何波也知道她是开玩笑，眼睛里有些许愠色，更多的是无奈。“我没偷东西。”

    顾凌给了小费，几个服务生不明所以却也只能走了。她与刘嫂去给顾小曼准备早餐，房间内只剩顾小曼与何波两人。

    “没偷东西，你跑什么啊。我大半夜的去警局保你出来，你连个谢字都不说。”何波仍然跪在地上，顾小曼也懒得去伸手扶他，靠在沙发上揉着朦胧的睡眼，慵懒地打着哈欠。她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等待着他自己交代。

    “本想留张字条，可是…可是我是个男子，没法混进女中识字。”

    何波本来并不是想开玩笑，但是这句话确实是个玩笑，让顾小曼笑个不停。见他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何况他起的又早也未对自己下手做什么，心中也踏实了些。她这下也算醒了，起身将何波扶到沙发上。“昨儿晚上的事儿，你不想说说？”

    “不想。”何波仍然是那个脾气，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总是跟你对着来。

    “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顾小曼当真是累了一晚上，何波这个不冷不淡的态度让她又一次有了愠色。

    “既然大小姐神通广大，又何必费口舌来问我呢。”何波冷言冷语。

    “下次别指望我能救你了！”顾小曼当真发了脾气。昨晚顾公馆之事他露了马脚，幸而她并未过多计较还深夜劳累救他出来。他此刻不但不坦白交代，竟然言语之间还尽是挑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要生气的。

    何波起身，又一次跪在地上。这一次跪得重，明显得听到饭店的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音。他的表情很痛苦，顾小曼也知道他膝盖受了伤，亦有恻隐之心。可他跪在地上却并不言语。

    侯了几分钟，他还未有开口之意。顾小曼颇为不忍，何况心中也不愿相信他会来害自己。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苦衷。再说为了个戏子打个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警察局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与那戏子到底有什么渊源，也与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进了警察局，我不想追究了。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是顾公馆的人。”顾小曼平息了怒火，回过神直直地注视着何波。她不愿再兜圈子，直奔主题。

    “我只是当时无人能助，想到了你，便撒谎说自己和大名鼎鼎的顾公馆有熟人相识，希望他们放了我。不想他们还要打电话，我一时说不出自己找谁，便接过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那次与你一起逛护国寺的顾凌。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顾公馆的大小姐。”何波抬起眼望着顾小曼，流露出了自己的难以置信，并且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顾小曼眯了眯眼，断断不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不过他这件事倒也没什么破绽，找不到质问他的理由。看在何波曾经救过自己的份上，顾小曼虽然觉得他在说谎，但却没有只字片语可以反驳。“我的确是顾公馆的大小姐，顾小曼。”

    “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也救你一命。虽然看似扯平了，不过咱们还是有些情分在的。知道便是知道了，管住自己的嘴便是。”

    嘴上这么说着，顾小曼却已经预感到自己身旁已经危机重重了。怎么办，是留他，还是…！此刻若是放他走，可能是积德行善，也有可能是放虎归山。她与何波直视，却见他眼神清澈，实在不像是奸诈狡猾之人。想到昔日何波曾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她别过头，下了决心：“你想走便走吧。”

    何波却并不起身，不顾自己膝上的伤，仍然直直的跪在地上。

    “需要钱？”顾小曼叹了口气，起身要进卧室拿自己的手包。

    “不，是我对大小姐有事相求。我想将我的妹妹托付给大小姐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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