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挑衅,顾小曼只觉得无聊,心里也厌恶到了极点。
然而吴玉琼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反而得意洋洋,也许是因为别人注意到了她那华贵的打扮而感到心满意足。“你可真是大小姐啊,架子真大,客人来了那么久你都不下来,倒让我们忙着替你招呼。“
顾小曼见她说话透着酸,倒也不欲与她计较什么。如此见不得世面,这些昂贵的礼服首饰可真是白白糟践了。何况不知她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有把柄在自己手中,反而更加猖狂不知收敛。
“晚宴还没开始,主人着急出来做什么?我待不住下来看看热闹罢了,一会儿便上去,等着和爷爷一起宣布晚宴开始。你若是累,不如我招呼宾客,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只是,”顾小曼一笑,“可惜了表姐精心打扮了这么久。”习惯了冷面寡言,好久没机会这么痛快地和人打嘴架了。顾小曼一向伶牙俐齿,吴玉琼怎么可能说的过她。
吴玉琼脸一沉,转瞬又恢复了那张笑颜:“我的意思只是,作为顾公馆的大小姐,你亲自出来招待客人,会更显得咱们顾公馆礼数周全罢了。”吴玉琼得意道,“莫不成大小姐是嫌我我穿着打扮过于华丽了?怪我,一心为了咱们顾公馆的面子,倒是忘却了你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我该承让你些。”
顾小曼也回之一笑:“表姐说的这是哪里话?穿着打扮各人自有偏爱之风,何来承让一说?”
吴玉琼抿嘴一笑,“是,我一向是喜名贵精致之物的。只是今日是个大日子,表妹却也穿的太过素净了。这外人都看着,知道的是说你不喜奢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顾公馆败落了,堂堂的大小姐连件值钱的首饰都戴不起,那咱们岂不失了面子?”
见吴玉琼如此肤浅,顾小曼心中一阵厌恶,勉强撑着笑颜,“怎会?咱们顾公馆又不是第一次大宴宾客,我每次都穿着都喜素雅。一回二回难免议论纷纷,但三回四回若还如表姐所说,以为咱们顾公馆家散财尽,那也太过愚钝了。哦,不过我倒是也忘了,”顾小曼说得尽兴,到真是想好好与她斗嘴一番了,“表姐已经三年没在顾公馆了,自然不了解我以前宴客的习惯了。”
吴玉琼也不欲再与顾小曼斗嘴,只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样。今日怪我不知情,不小心抢了表妹风头了。”
顾小曼故作姿态道,“怎么会?今日晚宴是要宣布个消息,咱们心中都心知肚明,表姐如何担心能抢得了我的风头?”说罢嫣然一笑,从吴玉琼身旁越过,再不与之斗嘴。
远处的方家人才刚进门,顾小曼一眼便望见了。
“静琬。”顾小曼轻唤一声,微笑走到方静琬身旁。“方伯父,伯母。”
“哎呀,好久不见,小曼的变化不小啊。”方父方建忠体态微微发福,但却神采奕奕。脸上憨厚的微笑让人看了格外亲切。顾小曼以前常去方公馆,与方静琬的父母早已熟识。他们对待顾小曼就像自家的孩子,也并不像旁人般称呼她为顾大小姐,让顾小曼心里也感到一丝轻松和温暖。说来也讽刺,亲情这种东西,却还要到别人家去感受。
“是变化不小,瞧瞧这旗袍一穿上,也成了大姑娘了。不过长大了,却还是喜欢白色的衣服。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也是穿了件儿白衣裳,来方公馆玩,结果我家琬儿的颜料弄脏哭了好一通鼻子呢。”方太太微笑跟着附和,大家也都笑开了。
“伯母老笑我。那件衣服我早穿不下了。”
“爸,妈,我天天在家被你们拿我小时候的事儿取笑还不够,现在连小曼也难逃此劫啊。”方静琬也笑着附和。顾小曼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乐开了花。方静琬和父母永远那样快乐,生活的温暖而又和谐。现在,这种酸酸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什么时候才能与自己的父母有这样谈笑风生的时光呢。
顾小曼与方家人聊的开心,顾凌也在大厅门口盯着形势。虽然表面是一派欢畅,公子少爷风流倜傥,千金名媛名贵优雅,可在这光鲜外表下,谁又不晓得大家都各自心怀鬼胎,打着自己心中的算盘。
然而一个丫头站在宴客的大厅里盯着少爷小姐的看,自然是不妥的,不过对于顾凌而言,只需稍作打扮便可掩盖身份了——她身材高挑,又比顾小曼年长几岁,一袭墨蓝色的旗袍被她穿韵味十足,手腕上小巧的手表精致典雅。按说顾凌虽出身贫寒,但却是有些学识,又在顾公馆这么多年,见得世面,耳旁的辫子只是松松的盘了起来,便显示出了她的高贵气质。
她向外一偏头,却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说沈先生今年办了十几场画展,真是年轻有为,让我们都不得不服老了。”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才刚刚下车,正拄着拐杖,一脸欣赏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先生。
“哪里。说好听些是搞艺术,其实不过是没什么正事可干,生活无趣罢了。”那姓沈的先生也是从老人的车上下来,边搀扶着老人边说着客套话。他看着不过三十岁,风度翩翩,一点不像人们普遍印象中的艺术家那样——说好听些叫不拘小节,说难听些便是癫狂邋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穿得挺拔,虽然穿着打扮并不似屋内其他男人那样气派,却也不像他们散发着铜臭味。一种特殊的气质在他身上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仿佛是个女人就会被他的才华吸引。
“哎呀,沈先生谦虚了。”
“今日还得多谢郑老让我搭了车,否则便赶不上顾公馆的晚宴了。”
“哎呀,哪里,老朽的荣幸。沈先生不介意的话,与我一同进去吧?”头发花白的老人邀请着。
可那男人似乎并不情愿,面露难色,而老人却仍固执地拉着他的手臂。
“沈逸飞,沈先生?”顾凌见此情景,连忙向沈逸飞走来。
沈逸飞抬头,不禁眼前一亮。虽然见过不少名媛千金,却未见到一位能有如此气质。他见顾凌有些面熟,却竟是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是哪家的小姐,心中颇有些尴尬。再加上顾凌竟主动来搭话,不禁有些紧张。
“沈先生,你不记得我了?”顾凌本是前来解围,见沈逸飞有些发愣,不禁心中着急,大步向他走去。可今日她是第一次穿着高跟皮鞋,怎能穿得惯,一个踉跄便险些摔倒。
“小姐!”那老人已松了手,沈逸飞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顾凌。
顾凌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直直跌入他的怀中,甚至来不及抓住他的手臂。隔着半透的汗衫,她嗅到了一股清香之气,想来应该是沈逸飞才沐浴梳洗过。顾凌今日穿的是旗袍,这一弯身那雪白的左腿早已露了出来,甚是不雅。她心中羞得不行,连忙想要起身,却奈何脚下使不上劲,只得皱起眉头。
那老人见此情景便也一笑了之,自己带着随从进了大厅。顾凌在沈逸飞的搀扶下才起了身,见他手臂还挡在自己胸前,更是羞愧,连忙推开他。
黄昏已过,夜幕洒下。四处的电灯更是显得明亮,草丛中的小虫子蹦蹦跳跳的像是演着皮影戏,热闹不已。而唯独两人之间四目相对,一片寂静,各自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们…我们曾经认识?”试图打破宁静,但话一出口,连沈逸飞都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他虽然已经二十有八,却仍是孤身一人。一来是他爱好游山玩水,行居不定;二来是他从未遇到什么让自己心仪的女子。刚才那虽然算不得肌肤之亲,而多年来却也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那般亲密的接触,顾不得顾凌是个女孩子会如何作想,他自己早已经慌了神不知所措。
顾凌心中正羞愧着,只是白了他一眼。顾凌虽然生来性子冷淡,总是冷颜冰语,不过沈逸飞从未见过如此冷艳的女子,竟有些怦然心动。
“算是认识,也算是不认识。”顾凌有些没好气道。
沈逸飞本来也是慌张的,此刻顾凌说了这模棱两可的话,更是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
顾凌只是一偏头,再不看他。不料却看见厅中仿佛已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不禁一惊。她连忙露出笑颜,挽住沈逸飞的一只手臂,“沈先生的话我今日是第一次听,但沈先生的画我可已有好几幅了。就冲这点,沈先生不如陪我去散散步如何?”
“散步?可是你的脚…”沈逸飞见她突作亲密,连忙想抽出自己的手臂,却不料顾凌一个女子,力气竟是大得很。
“我是大小姐的人,快走。”顾凌凑近沈逸飞的耳垂,低声唇语道。
沈逸飞听闻此话,立马绷紧了神经,搀扶着顾凌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