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已在此跪了大半个钟头。
夏日炎热,穿的自然也是单薄。虽说以前唱戏时小磕小碰也是常有的事情,却双膝就这样跪在这坚硬的地砖上也实在算是种酷刑。
小婷已经有些虚脱,额前的几绺刘海早已湿湿地贴在了脑门上,发迹处仍在一丝丝的冒出细密的汗珠。几条鲜红的血丝在她那惨白的双唇上蜿蜒,还掀起了几处干裂的皮。
而这般景象,邵雅琴确是视若无睹般。
刚才自己吸烟惆怅的景象既然已经被撞见,自然也就没有再躲闪的必要。她又重新回到了沙发上,只是姿势不再像刚才那般妖娆。
她翘着腿,身体像左侧微微一倾,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额头略仰,双目微阖,嘴角泛着满足的笑意。她此刻已经完全不见刚才那般失落,而是一边感受着烟草带来的迷幻眩晕感,一边享受着电风扇掠过冰块所带来的凉风。
“别不服气,”见因劳累脱水而即将晕倒的小婷紧咬着自己的下唇,邵雅琴嘲笑道,“小丫头还挺倔。不过新来的,总要学学规矩,即便你是大小姐的人。”
小婷本无意顶撞邵雅琴,却被罚跪在此还要受她的冷嘲热讽。其实她并未有什么倔强不服的意思,只是不想让自己晕倒失态,反而给了她把柄和理由。
小婷心中委屈不已,体力也越发不支。她想起了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何波。
他们兄妹二人的父母早亡,从小到大都多亏了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虽然过的贫穷,却也是那般快乐。
她忆起了在他们兄妹二人的旧居虽然并不宽敞,可门前确是一片好景色。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那条河——那河中的水流永不疲倦的流淌着,是那样清澈,几乎可以看见河底的石子。她与何波经常赤着脚站在浅水处,感受着冰凉的水流从脚踝漫过,好似全身的血流也流淌了一个来回,被洗得清澈。
二人逐渐长大,生活却愈发艰难。乱世贫民,每一文钱都挣得艰难无比。街上的乞丐更多了,但他们能要到的钱却少而又少。人人怨声叹气,咒骂着老天爷。
但老天爷又怎么会听得见呢?神灵无用,报应也便不怕了。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豁出了良心,走上了不归之路。
就像今日这样一个夏天,不知从哪里来了这样一群泯灭了良心的土匪,让这村庄受了灭顶之灾。
烧,杀,抢,夺。
眩晕中的小婷微微抬首,看到了邵雅琴指尖的雪茄。那雪茄慢慢燃烧着,被火焰吞噬着,冒着一丝丝火星,就像邵雅琴那红色的甲油般艳丽。终究,它在火焰的焚烧下化作了浓浓的一绺烟,在空气中四处散开,神奇地变换着形状。
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房子被烧得火红,也像这样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她的耳边响起了女人们的尖叫声,像是一把刀戳在心口般。那些平日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倒在了这里或那里,被鲜艳的红色肆意的渲染着。
那烟滚滚而来,更加浓烈了。小婷感觉快要窒息,剧烈的咳嗽着。
“咳咳…”
邵雅琴指尖燃烧的烟雾正巧冲着小婷的鼻子飘了来,让她一下就被呛到了。
“嗯?看来还真是不服。”邵雅琴极力保持着平静,声音冷清道:“那就再跪一会儿吧。”
小婷皱眉,却无法。她不敢顶撞邵雅琴,她知道进顾公馆是哥哥的一番心意,望她不用再受那些市井无赖的纠缠,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平静生活。
她当然要听哥哥的话,因为何波是她唯一的亲人,更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当年的土匪见男即杀,见女即奸,凶残无比。小婷在哥哥的掩护下逃窜了出去,在那个漆黑的小树林中等了一夜。
可是,她没有等来何波。
直到三年后,她已成为了戏班中小有名气的顶梁柱,才得机会再次回到家乡。小婷一想到这一番便高兴不已,她相信她兄妹二人血脉相连,心意也定是相通的,因为他二人竟就这样重逢了。而此刻的何波竟也混成了些名堂,衣冠楚楚的模样让她险些没有认出。
小婷当然希望与何波能够团聚,然而何波却说自己做生意四处奔波,其实居无定所,小婷跟着他只会受累。其实到现在小婷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做些什么生意,但那无关紧要,因为何波过的衣食无忧,她便没有什么可烦恼了。
而前两个月,哥哥的生意却出了问题。为了生计不得不拉车为生,让小婷心急如焚。她不再顾着自己的戏班子,匆忙的来到北平,只希望能与哥哥共患难。
然而到来之后倒是欣慰不已,因为何波的境地还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毕竟做了许久的生意,还算是有些家底,也积累的了不少的人脉,甚至可以不花一文钱便让她暂时居住在富丽堂皇的北京饭店。
但小婷终究也是明白人,如今何波境地堪忧,怎么还如此贪图享受。她决定重新做自己的老本行,在北平找个戏班子唱戏,为何波贴补些家用。然而北平这等繁华之地自然是鱼龙混杂,才做没几天便有人上门找事。若是没有何波牵了顾公馆这条线,她只身在外还不知要被人如何凌辱。
想到此处,小婷早已忘了膝盖上的疼痛,甜蜜一笑。
“这是在做什么?”
小婷抬头,只见邵雅琴一个激灵便起了身,连忙丢掉了手中的雪茄。她不再似刚才那般失落,更不似那般冷酷,而是惊慌中而又洋溢着笑容,“淑宁,你怎么起来了?”
小婷和两个下人一见,不禁吃了一惊。顾淑宁是真病了,才几天的时间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什么血色,整个都泛着灰,像是冬日早晨的阴霾。他的颧骨有些外凸,脸颊的肉像被刀削了下去一般,连身板也像被剥下了好几层肉一样瘦的只剩骨头。
“二爷。”小婷和两个下人叫着。
“我说,这是在做什么?”顾淑宁才起身,便见到客厅中三个下人快要虚脱似的跪在地上,不禁有些疑惑。
“我…”邵雅琴支吾着。
顾淑宁这样眼尖,自然看到了被邵雅琴刚刚丢弃的雪茄,不禁轻轻皱眉。
“你怎么抽我的雪茄?你一个女人,身体弱,这样不是糟践身体么?”他的声音沙哑,好像声带随时要裂掉一般。这声音中带着怒气,更是带着些许心疼。
被冷漠了几天的邵雅琴本来正不知如何作答,听得这关心之语不禁湿了眼眶。她一愣,鼻子使劲儿抽了抽,眼神游离了几秒便突然绽出了如花般的笑颜:“淑宁…我没事…”
见顾淑宁又瞄了一眼地上的三个下人,邵雅琴上前几步挽住了顾淑宁的手肘:“没有,就是几个下人太不懂规矩了,教训一下而已。淑宁,你病还没好,快进屋休息着吧。”说罢又回头看了看小婷和两个小伙子,眼中已再无怒意:“好了,好了,你们把东西放下快走吧。”
顾淑宁仍对邵雅琴有些心结,默默将邵雅琴细嫩的双手推下自己的手臂,转身向内室走去。邵雅琴的笑容瞬间消失,仿佛开得娇艳的花朵却被一块巨石压倒,枝叶尽断,花瓣碾碎成泥。
“哎哟…”
“小婷妹子…”
小婷实在是跪了太久,双腿早就跪麻了没了知觉。这猛的一起身自然是用不上劲儿,一个腿软就摔在了地上。
“啪!”
几乎是同时,伤心的邵雅琴正被小婷突然的一声叫唤吓了一跳,顾淑宁却已经径自向内室走了,还撞上了卧室的门。
“淑宁…”邵雅琴对着紧闭的大门默念着。再次回首,却是比上次更浓烈的恨意。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过,小婷侧倒在地,只感觉自己的左脸颊瞬间火辣辣的。
“为什么!”小婷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水分全都化作了泪,在此刻从一双眼眸中喷涌而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邵雅琴的心中何尝不委屈,但此刻她也只能将火气撒在了小婷的身上,“不懂规矩,惹了二爷厌烦,不该打吗!你进门冒犯了我,我可以大人大量不跟你这贱婢计较。可是二爷病重,才刚刚起身,你那一声贱叫扫了二爷的兴,怎可不打!”
“二爷怎会像你这般蛮不讲理!”小婷已然哭得像个泪人。她只感觉自己的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无论口出何言都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即便身旁吃了哑巴亏的两个下人接连阻拦着想要带她离开,小婷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委屈:“我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可你又何苦这样不饶人!还口口声声说为了二爷打我,前几日我不小心汤羹洒在了二爷身上,他都没有说我一句不是,而你却如此泼辣!”
邵雅琴一愣,盯了小婷几秒,长长地出了两口气,似随时都要气晕过去。然而她终究平静了,又是一声冷笑:“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原来那日‘不小心’将汤洒在二爷身上的,就是你这个小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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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虐好虐!!!
关键是,明天还会接着虐!!!
可怜的小婷,可怜的邵雅琴。可怜的女人们。
写到这真的想感慨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不过,大家真的都是可怜人罢了。
周末啦,祝大家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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