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自从老娘和媳妇闹了嫌隙, 姜大郎一向里外不是人,难得老太太替曾氏说句话, 他哪有不允的,连连称诺。
“今儿晚了,明日你再去瞧瞧二娘子,年前落了水, 病到开春才算消停了,你这做人阿耶的可关心过她?”姜老太太不说不打紧, 一说又气上了, “四郎前些日子疹子发得凶险,你这崽子恐怕还不晓得这事吧?还有二郎......”
“二郎?”姜景仁一脸迷茫, “不是在西北么?”
“说的不是你阿弟!”姜老太太刚用了一碗热汤饼, 出了一头汗,脸上的胡粉掉了还未及补,一抹一条道道, “是你儿子!”
“哦,”这么多年的刻意漠视下, 姜景仁几乎忘了有这么个儿子, 听老母乍然提起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怎么了?”
“你这只管生不管养的崽子闯的祸!”姜老太太握着杖头往地砖上用力敲了两下,恨声道, “当初我就说不该让那小娼妇把孩子生下来,你们一个个不听,眼下生了, 好了,一撒手不管他死活,那孩子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业障,摊上你们这些个耶娘!”
“儿子知错了。”姜景仁麻溜地跪了下来,这是他与老母多年相处总结出的经验:下跪一定要快,稍有耽搁就得捱揍。
三老太太刘氏冷眼旁观,心里默默摇了摇头,这姜大郎哪里是真心知错,当初因了性子积糊,当断不断留了娘胎里的姜悔一条性命,只管生不管养,还自觉尽够了为人父的责任。
姜老太太看着儿子一脸油滑的讨好和敷衍,一瞬间感到衰弱无力,有心再举起拐杖抽打儿子几下,却是举不动了,只得一屁股坐在胡床上,挥挥手将他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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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景仁一回府,曾氏就得了信,知他难得回来必是要在老太太院里用晚膳的,这回能待几日,又回不回正院却是不得而知了,即便是来,多半也就是看一眼三娘子和八郎便走。
尽管如此,曾氏还是换了件今春新裁的缠枝莲花纹织锦深衣,罩上空青色的半臂,叫婢女与她重新梳妆,这梳头婢是她出嫁时她阿娘特地拨给她的,手特别巧,会梳三十多种发式,还能随形取意,十指翻飞,片刻之间便绾出个堆云般的倾髻,最妙的是取了一绺发丝做了个贴鬓的小发环,将曾氏脸上的胎记掩去些许。
曾氏打量着妆镜中的容颜,微微侧过头,镜中便不见那骇人的胎记,只余一张妩媚的脸庞,可惜鸾镜朱颜未换,新人却已成了旧人。
她一边看着婢子为镜中的自己精心描眉,一边自嘲,女子盛妆却未必是为了心悦之人。一个儿子还是少了些。
姜景仁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路慢慢踱着,越靠近如意院越磨蹭,鞋底好像和那段石板路害了相思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分离。
曾氏是端庄贤淑的官家女子,不是动辄拿擀面杖抽他的河东狮,可他却没来由地有些怵,难道这就是那帮子狐朋狗友所说的“近香情怯”?仔细一咂摸却又不像那么回事。
姜阿豚就是带着这么一点困惑费解磨蹭到了如意院门口,被守门的下人热情地迎了进去。
“夫君回来啦。”曾氏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到屋外迎他,眼里却是冷的。
不过姜大郎毫无所觉,他压根儿没看灯下妻子那精心描摹的眉眼,飘忽的目光从她脸上迅速掠过,自顾自地往屋里走:“嗯,这些日子家里辛苦你了。”
“是妾应当应分的,当不得夫君一声辛苦。”曾氏跟上前去替他解下氅衣,离得近了难免闻到他身上沾的浓郁脂粉气,一低头轻蔑地撇了撇嘴角,抬头时又是软款温柔的模样。
姜景仁这些年来见惯了她冷若冰霜,不免有点受宠若惊,回味起新婚时琴瑟和鸣的光景,不免有些意动,曾氏的姿容算不得甚美,床笫之间也有些拘束,然而在外大鱼大肉野食吃多了,偶尔也会怀念家常小菜的温馨落胃,忍不住捉住她放在自己领口解绳结的双手。
曾氏一惊,慌忙将手抽出来,自知失态,垂头低声嗔道:“叫下人们看了像什么话。”
“你们都听见了?夫人命你们退下呢。”姜景仁见她并未着恼,放下心来,嬉皮笑脸地将婢子们轰出去,微眯着眼睛往方才那梳头婢脸上一瞟,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把她看得飞红了脸色,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曾氏把这番眉眼官司看了个一清二楚,连她梳头婢的主意都打,这屠夫还真当她是死的么?
姜景仁目送那婢子离去,目光在她腰臀处停留了片刻,待她背影融入黑暗里,方才遗憾地回过头,大剌剌地往床上一坐,开始脱鞋。
“我叫下人来伺候你打水盥栉吧。”曾氏心里冷笑,脸上却不显,低头替他解衣带。
“不必了,今日乏得很,”姜景仁宽了外衣,解了下裳,一掀被子便往床上钻,一想怕曾氏嫌弃,特特地解释了一句,“日间已沐浴过了,也没几个时辰。”
“那妾身打盆水来,与夫君浣浣足吧。”曾氏下颌一紧,笑容凝固在脸上,像个精雕细琢的面具。
“何须多事,”姜景仁有些不悦,伸手拉她的胳膊,使力一带,将她拽倒在床上,凑近她的脸道,“**苦短,娘子。”
姜景仁服食寒食散,呼吸之间有股淡淡蒜味儿,隔得远时不觉得,此时面贴着面,再混合着他身上劣质脂粉的浓香,令曾氏几欲作呕,她胸中一阵郁气翻涌,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姜景仁一推,撇开脸道:“妾身今日身上不方便,夫君还是找他人伺候吧。”
姜景仁是凡事不多深思的性子,然而曾氏的推拒之意太过明显,又是在他情浓时毫无预兆地发作,饶是他心再大也猜出了几分,想问一句“当真”,旋即又觉得无趣得很,刨根问题又能如何?闹一场叫彼此日后更难相见,倒不如囫囵过去了事。
便解嘲地哂笑一声,披衣下床,看了曾氏一眼道:“我走了,你早些安置。”趿了鞋吊儿郎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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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郎一离开,邱嬷嬷就抱着八郎打东厢过来,对坐在榻上发怔的曾氏道:“八郎醒来便哭个不停,吃奶时消停一会儿,吃饱了哭得越发起劲了,乳母怎么哄都不行,大约是想阿娘了。”
曾氏赶紧起身接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摇晃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不过片刻哭声便渐轻了。这孩子也怪,素日与乳母在一起的时候多,却只与曾氏亲,夜哭只有亲娘能哄得住。
八郎抽噎了两声,在母亲怀中拱了拱,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曾氏温柔似水地望着他慢慢阖上眼,爱怜地轻轻贴着他的脸颊,一边轻声哼着家乡的童谣。
“三娘子睡着了么?”曾氏哼唱了一会儿,停下来问道。
“戌正就睡下了,郎君来时都不晓得,否则必定嚷着要来找阿耶了,”邱氏笑道,“三娘子和郎君亲得很,不知怎的五郎见了阿耶就哭呢,上回郎君抱他,将他尿了一身,还受了委屈似地哭个不住。”
“许是还小吧。”曾氏淡淡笑道,姜景仁上一回抱八郎,依稀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郎君新衣裳湿了个透倒也不恼,还打趣说‘这小狗儿在阿耶身上做记号呢,有了他的味道,下回便不认生了’,”邱嬷嬷一边说一边留意曾氏脸色,未见她流露出厌烦,便试探着道,“郎君是个好性子。”
“嗯,”曾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知他是个好性子。”
x嬷嬷抚了抚八郎的襁褓道:“看咱们八郎生得多好看,长大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小郎君。阿耶阿娘什么时候给八郎生几个弟弟妹妹才好呢。”
“嬷嬷可是忘了?十三郎和九娘都已满周岁了。”曾氏半开玩笑道。
“这隔着肚皮的怎么能一样,娘子,您真想让咱们八郎日后孤掌难鸣没个兄弟帮衬么?”邱嬷嬷忍不住把话挑明了。
曾氏抬起脸,深深地看了邱嬷嬷一眼道:“嬷嬷,我嫌他脏。”
邱嬷嬷继续劝道:“哪有人能样样齐全的,大郎他……”
曾氏埋头嗅着八郎头顶心溢出的淡淡**,过了许久再抬头时眼眶已微红,她固执又倔强地道:“嬷嬷,我嫌他脏。”
邱嬷嬷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终是未再多说什么。
然后她的脚踝尖锐地抽疼了一下,这一抽好像将那团紧缩的神魂又抽回了四肢和腑脏中,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你们做什么?半夜三更的!见我老婆子好欺负都来踩一脚是不是!”她连滚带爬地站到床上,眼角余光瞥到赵轴儿那老东西也坐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
“对不住,搅了两位嬷嬷的好眠,”蒲桃恭恭敬敬,满含歉意地道,“小娘子库里丢了几样东西,我奉了小娘子的命来找一找,两位嬷嬷是积年的老人了,想是与你们没有干系的,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多有得罪了。”
赵嬷嬷闻言小声嘟囔了几句,把箱笼等家什从床底下拖出来往屋子中间一放,没好气地道:“你们要搜就搜吧,我老婆子就这么些破衣烂衫,看你们能搜出什么来。”
那两个婆子也不客气,轻车熟路地把箱笼里的东西抖落到床上,仔细翻检了一遍,一无所获。
“多谢赵嬷嬷。”蒲桃客气地一福,转头对季嬷嬷道,“嬷嬷也与我们行个方便吧。”
“行什么方便?茅坑才给你行方便,我可没茅坑的肚量!”季嬷嬷嘴里唧唧哝哝地骂了许多难听话,蒲桃只当没听见,向那两个婆子使了个脸色,他们点点头,从她床下拽出几个半新不旧的竹箱笼。
“谁敢碰我的东西!看我不剁了她的爪子!”季嬷嬷急得在床上跳脚,可惜她瘸了一只脚,没跳两下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唉唷唉唷地抱着脚呼痛。
两个婆子不理她,一人拎起一个箱子往地上抖,抖出一地的鸡零狗碎,倒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只有一些碎银子和一些绫罗绸缎的边角料。
“看来两位嬷嬷这里是没有的了。”蒲桃如释重负地道。
季嬷嬷后背上提着的一条筋骤然一松,整个人松弛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床铺还没搜过呐!”其中一个婆子说道,倒也不怕得罪人,“这其它屋子可都是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出来,怎么向二娘子交代啊?”
赵嬷嬷还没什么话,季嬷嬷先跳起来了,把一双三角眼生生瞪成了菱形:“你们别欺人太甚!”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不去搜赵氏的床铺,倒径直朝她走过去,一左一右地竟是要上前把她从床上架开,季氏哪里肯依,索性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
两个婆子如何看不出来猫腻,一个人去擒住她一条胳膊,一人拽住她一条腿,大力往床下拖,季氏负隅顽抗,肥短的身躯扭得像黄鳝一样,然而那两个仆妇是做惯了粗活的,养尊处优的季嬷嬷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嘴上笑嘻嘻地说着劝解的话,三两下把她拖下床,一人制住她,另一人掀开她的被褥,将手探入席簟下摸索。
探到床头时,季氏突然像服了大力丸似的,不要命地挣开桎梏扑上前去,被那婆子扭住两条胳膊再一次拽回去。
只听另一个婆子惊喜道:“有了!”从床板夹缝中摸出个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凑到灯光下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小杂件,其中有几枚红玛瑙的小花钿,紫檀镶螺钿的粉盒,米粒大的珊瑚珠串成的手串,还有绣诗经草木的宫帕几条,却没有白玉连环的踪迹。
“那几条宫帕我记得,是正月里婕妤娘娘赏的,”蒲桃难以置信又失望地瞥了一眼季嬷嬷,对那搜检的婆子道,“其它物件原样包好,一会儿我拿去给小娘子过目。”
赃物就这么摊在了灯光下,丝毫不容辩驳。然而季嬷嬷感到无比愤怒,这是怎么了?为何人人都要与她做对,捉她痛脚,看她好戏?她不过是顺手拿了几件小东西,难道不是她该得的么?那样的东西成山成海,全堆在库房里积灰,八百年也不会想起来,他们为何要来揭她底,为何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为何要将她一个本分的妇人诬作贼?还有没有天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必须得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