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的棺材, 让孟七七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清平郡扶摇山人的空棺,这场景,何其相似。乐+文+小说
“怎么会这样?”颐和公主兀自惊疑, 上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空棺, 企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没有,棺材里空空如也, 连一点往日的痕迹都找不到, 触手的冰冷让颐和的心也跟着变凉。
赵海平亦错愕不已, 没想到孟七七一语成真,尧光帝竟然真的不在棺材内,难道他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不。”颐和却忽然又抬起头来,沉声道:“帝王的棺椁并不一定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据我所知, 前朝的武隆帝就曾把尸身葬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皇陵只是个障眼法。”
赵海平沉吟片刻,道:“确有其事。”
尧光的敌人何其多,他一身杀孽太重, 怕死了之后遭人报复,所以使这样一个障眼法倒也说得过去。
英雄迟暮时,总会诞生这样那样的担忧。
孟七七却摇头,“可尧光不是普通的帝王,他死时正值壮年,会做这样的事吗?”
颐和知道孟七七说的话不无道理,那样一个雄才伟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 合该做什么事都豪气冲天,怎会因为害怕死后之事而遮遮掩掩?可若是尧光真的死而复生了,那他现在在何处?
他为什么不现身?
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大夏已到了存亡之际了吗?
无数的疑问充斥着颐和的内心,及至五人走出皇陵回到神京城内,她还久久无法从这件事带来的冲击里回过神来。
萧潇和赵海平等人早已从季月棠的口中知道了当今皇室与尧光的关系,可在颐和心中,尧光便是她真真正正的先祖,她对他有着天然的崇拜与信任。
行至洒金街,五人便分道而行。
赵海平要回城防司,颐和公主要回公主府,孟七七则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去吉祥客栈。彼时已是夜深,颐和一心想着尧光之事,略有走神。
孟七七忽然叫住了她。
“公主殿下,若尧光帝真的还活着,你打算怎么做?”
夜幕下,长街上,孟七七与颐和相对而立,影子却在路边灯笼的照耀下投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颐和抬头看着他,眸中有片刻的怔然。她张张嘴,脑中却仍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什么头绪来,而孟七七也并未等到她的答案,朝她行了个拱手礼,便飘然而去。
颐和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夜的风有些冷。
回到公主府,婢女如笙已早早地候在府门口,一边接过颐和的斗篷,一边小声与她道:“鬼先生回来了,正在玲珑阁小憩。”
闻言,颐和不禁蹙眉。她与鬼罗罗本是一道从金陵回来的,可是半道上他又不见了,不知又有什么盘算。
思及此,她快步踏入玲珑阁,却没见着鬼罗罗的身影,只听得微弱的水声从屏风后传来。她随即挥退左右,毫不避嫌地绕过屏风、掀开纱帘走了进去。
鬼罗罗正在沐浴,整个人坐在大大的浴桶里,只留一张如玉的脸庞露出水面。约莫是泡了一会儿的缘故,他的脸颊难得的透着健康的红晕,加之水雾缭绕,竟让颐和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多年前的罗秀才。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露出这样平和无害的表情。
只是颐和的眉头很快又深深蹙起,因为她看到了水中飘荡的几缕血丝——鬼罗罗受伤了,可他竟还泡在水里。
颐和莫名生出一股气来,一把将他从水中拉起。
鬼罗罗不着寸缕地倒在她怀中,似笑非笑地睁开眼来,道:“公主殿下怎的如此粗鲁?”
颐和垂眸看向他白皙皮肤上还在淌血的剑伤,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半道遇着陈伯衍的人了,交了下手,可不就变成这样了么?”鬼罗罗说着,直起身来,拿过一旁的衣裳披着,抬脚跨出浴桶。
他赤着脚擦着头发往外走,举止仍如从前一般放浪。
颐和细细品味着他的话,若放在从前,她必不会追问他为何要与陈伯衍的人动手,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如今,她又不免想起缠花仙子与她说过的话来,这便让颐和忍不住想——那日在狮子楼里,鬼罗罗如此担心自己,难道他……
“你为何要与陈伯衍的人动手?”她不禁追问。
“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鬼罗罗在宽大的太师椅里盘腿坐下,闲适地靠着椅背,嘴角含笑。
颐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犹豫,道:“我想知道。”
闻言,鬼罗罗的眸光不禁温和些许,道:“陈伯衍此人可与孟七七不一样,孟七七没有的野心,他有。你若想与孟七七合作,必定绕不过他去,早些与他交个手,探探底也好。”
他知道自己与孟七七合作之事了?那孩子的事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颐和心中一跳,可鬼罗罗的表情毫无异样,又让她摸不准。
顿了数息,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陈伯衍难道对皇位也有兴趣?”
鬼罗罗却又摇头,“区区一个皇位如何在他眼中?”
末了,鬼罗罗又补充道:“此人城府极深,便是我也无法全然参透。只看如今这局势,孤山剑阁、陈家、五侯府甚至于天姥山皆听他一人调遣,仙门之内,竟无人提出异议。便是这神京城内,恐怕亦有他的内应。”
颐和瞬间明白了鬼罗罗的意思。陈伯衍能做到这个地步,以他的身份,不无可能。可距离他回到陈家才多久?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很少出现在人前的人物,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就能取得如今的成果,令人咋舌。
“机缘巧合”这四个字,终归只是用来骗骗愣头青的话,无论是颐和还是鬼罗罗,都更倾向于陈伯衍早有准备。那么此人的城府心计,便着实可怕了。
“不过比起陈伯衍,你更应该担心孟七七。皇陵里的棺材,是空的吧?”鬼罗罗一句话,让颐和再次惊讶。
“你如何知晓?”
“猜的。”鬼罗罗语气淡然,不欲多谈,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跟孟七七一摸一样的问题来,“若尧光真的还活着,你打算怎么做?”
颐和望着鬼罗罗平静的脸,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孟七七要在分别前问她这个问题。
世间有传言,孤山剑阁孟秀乃是尧光帝转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从前的颐和是万万不信的,这充其量不过是白面具为了挑拨离间而散播的谣言。可是如今,事实证明尧光已不在棺椁中,而孟七七呢?
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来历不明。无论是她的人还是鬼罗罗的人,能够查到的有关于孟七七的线索,都断在他的十七岁。
世人熟知的孟七七,只存在于他遇到陈伯衍和沈青崖之后。但在这之前的孟七七呢?他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什么转世,他就是尧光?”
面对她的疑问,鬼罗罗道:“他是不是,取决于你如何想。”
真相如何,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鬼罗罗深深地望着颐和,他知道颐和明白这个道理,她一路走到这里,应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正确的选择是什么呢?
鬼罗罗也不知道。
他隐隐感觉颐和正与他越走越远,明明仍在一起,可脚下的路却开始分岔。他时常不能控制自己心中暴虐的情绪,可每每面对着颐和那张脸,便又下不去手。
甚至于,他总在做一些他本不该去做的事情。
良久,颐和道:“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想与孟七七为敌。”
鬼罗罗毫不意外于这个答案,道:“小疯狗确实可爱,叫人不忍下手。不过殿下,你得记着一件事,他是陈伯衍唯一的软肋。”
说罢,鬼罗罗似是累了,起身回屋歇息。
颐和这时才又看到他身上的伤,把人拉住,唤来如笙替他上药。鬼罗罗却摇头,轻佻地上下打量了如笙一眼,道:“我自己来便可,殿下难道放心让你的小婢女与我独处?”
颐和想起鬼罗罗的暴虐脾气,不由默然。
鬼罗罗摇摇头,这便走了。负着手掀开珠链慢悠悠地走向里屋,嘴中似乎还在哼着什么调子,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
颐和望着他的背影,终是没有追过去,转身独自去了书房。
可是看着满屋子的案卷与书册,颐和的心仍是静不下来。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孟七七,不断回忆着他方才离去时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应对。
思绪太过杂乱,她便干脆拿出字帖练字,熟料随手抽出一张字帖,便是尧光帝的《神京赋》。
她怔住,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她放下字帖遥望窗外明月,此刻已是丑时,可今夜似乎格外漫长,长到望不见日出的踪影。
蓦地,她揉了揉眉心,再次唤来如笙,“备药,我去看看鬼先生。”
吉祥客栈里,孟七七亦在窗前书桌上写字。
萧潇替熟睡的小玉儿掖好被角,而后走到孟七七身边,不无担忧地道:“公主殿下那边,真的没问题么?”
孟七七道:“何谓有问题?何谓没问题?这神京城里希望我死的人大概不在少数,皇室一众更视我为眼中钉,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便是我明日去城楼上昭告天下,言明我没有丝毫争夺天下的野心,又有哪个能信我?”
闻言,萧潇哑然,他这师父年岁比他大不了多少,看得却比他通透太多了。于是他便干脆不想了,挽起袖子为孟七七磨墨。
片刻后,孟七七终于写好了,将信纸拎起来吹了吹,递给萧潇:“替我送给你大师兄,要最快的。”
萧潇郑重接过,还以为上边写的是什么机密,结果余光一扫,开篇就是四个字——亲亲吾侄。
皇天在上,请戳瞎我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一封腻人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