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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如玉膏的买卖是不用开口招呼的了,来的人多半都认识那小瓷盒。桃仁油初次见世,开口解释两句是难免的。



    “抹在嘴上,做润唇之用,两文钱,若是起皮不多,约莫能用个把月。”



    两文钱算不上贵,许多来买如玉膏的知道好用,也有人愿意一起带回去试试。就算不好用那也不过是两碗豆花的钱不是,不痛不痒的。



    “这闻着甜丝丝的。”有人买了当场就在摊位前拆开来闻闻,觉得新奇。



    “药粉有些微微泛苦,”林羡解释,“我在里头加了一点糖,缓缓那苦意,毕竟是要放在嘴上的,吃进口中要甜蜜蜜的才好。”



    原来的方子里用的是蜂蜜,只是蜂蜜平常难以取得,普通百姓家里都是百闻不得一见的东西,只好换了。



    “也是,娘子有心了。”买的人也觉得好,玩笑道,“那我得防备着不给家里的顽劣小儿当成糕点吃了。”



    来来往往有各色的人。各人各相,有觉得合心意的那自然也有进行的不那么顺畅的买卖。



    “拢共就这么一点儿东西,放个屁都比这个重,八文钱一盒?”灰衣男子一脸精明相,手捏着小瓷盒,嘴里嫌着,手上却不肯松。



    “卖这个价格是因为物有所值。”林羡淡声解释,然后道,“您若是觉得不值当,可以不买。”



    小胡子在一边也刻意打趣,“您一个屁还真挺重的。”



    林靖则目光眈眈的看着他,谨防着他有冲撞的举动。



    灰衣男子有些恼,一把将小瓷盒放回篮子里,扬声道,“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待客的,”后顿了顿,斜眼施舍般的说,“这若是四文钱一盒,我就买一盒走。”



    林靖捧着自己的书,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干干脆脆道,“不卖!”



    林羡也知道这买卖没意思,于是在林靖身边坐下,与他看一本书,不再招呼那人。



    “就你们这样的,卖到下月也卖不出去,又不入流的。”灰衣男子恼怒也没法子,切齿两句后拂袖而去。



    林羡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低头复看起书来。



    卖不出去?这个林羡是不担心的,但是入流不入流,这的确是一个要考量仔细的事情。



    在街上做买卖本就风里来雨里去,且多风险又不稳定,赚的钱也有限。更何况这项买卖,林羡是有心做大成支撑家里的花销的。



    她想到牛掌柜年前提过的事情,家里租出去的铺子不能卖,按照行情也该涨租金,林羡打算如果牛掌柜到时候还咬紧不松懈,那就再另作他法。即便不租给他,也不卖不降租金。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生意做不大,少两个月的租金,反正是自己家的铺子,这一点林羡不怕。



    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牛掌柜该派人上门交租了。



    自打梁旬和梁鸿义提过林靖,他心中也偶有想到,今天再见着林靖,便也就多看了几眼。从他一路拎着东西和林羡过来摆摊,到每来一个客人他便紧盯着,一副随时要出手的模样,以及这会儿,耐心非常的和林羡讲解昨天书院里先生上课的内容。



    似乎是和旬儿同岁的,梁鸿义琢磨着,看上去比较同龄人瘦小了点,但好在手脚都长,能预见以后身形不会小。另外林靖的气息平稳,手脚灵活也都是好处。更难得的是小小一个也能沉得下心性,专注行事,一样样细说起来都是习武的好料子。



    至于一个人能将四个孩子打趴,给书呆看了要说粗鲁不上台面,然而梁鸿义却合心意的很。



    他的手不自觉的在刀柄上摩挲两下,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约莫到了晌午的功夫,东街角处转出一个妙龄小丫头。手里挎着个竹制小篮子,衣着朴素,一路低着头往前走,对路人间或投掷过来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自在,直到最后停在了林羡的摊子前头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是那什么如玉膏吧?”她开口说话细声细气,等说完看向林羡才惊喜的抬高了一些声音说,“哎呀,阿羡,没想到原来是你。”



    林羡也循声望去,有一会儿才从她的眉眼里依稀认出来,不太肯定的叫了一声,“阿茹姐姐?”



    被她称作阿茹的小丫头点点头,笑道,“是我,”然后目光上上下下的在林羡的身上扫视一番,感叹,“几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阿茹小时候住在林家不远,比林羡大六岁,约莫林羡这么大的时候,父亲再娶,她便给后母以养不起做借口拿去买了。好在人牙子还念着这是镇上长大的孩子,没将人卖远了,将阿茹送去镇上一个大户人家做活,如今过的还算不错。



    “没想到是你,”阿茹平日里呆在府上多,不愿意多往曾经的家里那边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听说过那边的消息。



    然而这会儿也不用开口问,只看看林羡的模样就知道她过的并不好。



    “我们府上一个小丫头买了你这儿的如玉膏回去用,说很好用的,我就来买试试,顺便帮另外几个今天没假的带几盒回去。”阿茹说明道。



    林羡低垂着眼帘,脸上带着笑,照着阿茹说的数量帮她装进竹篮里。她与阿茹不生不熟,算没什么攀扯的识罢了。



    阿茹目光挪到林靖身上,想了想,没从记忆里找出林家还有林靖这样一个人,忍不住问起来,“这个是?”



    “这个是我弟弟,”林羡道,后轻轻扶着林靖的肩膀让他叫人,“阿靖,叫姐姐。”



    林靖拿着书本,虽然不是很热络,但还算乖巧,顺着林羡的话叫了声姐姐,后又低下头去读起书来。



    阿茹见他粉雕玉琢,心里挺喜欢,目光往下一看,两姐弟坐在小马扎上,林靖的鞋子边缘老旧有些发毛,家里光景的确不怎么好。



    她犹豫一会儿,止住要走的脚步,绕到摊子后面低声和林羡说话。



    “阿羡,本来这次我还要给家里夫人多带一盒回去,只后来说她用这里的不放心,这话兴许说的含糊了,我也难得出来,能见着你就想和你说一说,这东西还是放到铺子里卖的好,另外,”阿茹将声音压得更低,“你这个脂膏滋润是好,但是其他用处不大,若是能做出将黑皮变白的,那实在是不知道多好呢。”



    林羡一愣,“恩?”



    阿茹有心提点林羡,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便也将心一横,把后头的话顺着说了出来,“你如果能有那样的脂膏,我们府上是要的,多花点钱也好。”



    再里头的就不好明说了。



    林羡将这段话捋直了,心中一动,不好立刻应下,又不想否了,于是挑了含糊点的说辞,“那我要试试才知道。”



    白肤的方子书上不少,但是真的有用没用,这个林羡无法确定。另外,想要美白肤色,这与简单的润肤不同,是个长久才能见效且看不同人不同体质的事情。



    如若草草答应了,后面做不出来做不好,反而麻烦。最要紧的一点是,她还不知道阿茹说话有什么分量,这话当真不当真。



    “那我先走了。”阿茹自觉的言尽于此,挎着小篮子退到路上,照来时那样离开了。



    正经做起脂膏生意,总不能只指着一个撑门面,林羡自己打算着也是要马上做出新的来试过,以备着好用拿出来卖的。这会儿阿茹的话将她的心思引了出来,她就更将此事提上日程,放在心尖上了。



    而边上的林靖坐在小马扎上,间或不经意的看梁鸿义一眼,他虽然已经掩饰的很好,但梁鸿义感觉敏锐,哪里会一点儿没察觉,只是表面作不知罢了。



    林靖看他一站一下午,任凭身边段姓捕快来回挪步,间或坐下歇息,梁鸿义愣是能笔直站着一动不动,半点儿不见疲惫稳如泰山。这都是武功扎实的结果,普通人哪里能。



    除了这个,现在还不好立刻急匆匆,不然反而坏事。林靖嘱咐自己沉住气。



    一直到了太阳要落,两人才收了摊子回家。



    这天一趟摊出下来,桃仁油意外都卖了,如玉膏却还剩下两盒。不过两盒倒不至于发愁,林羡自己和林靖也好用的。



    后面还有铺子里的租金要给,林羡觉得倒不如空下一次出摊的时候,也好缓一缓,让前几批卖出去的用完了,后头再上也好。



    另外,这段时间她恰能琢磨琢磨其他方子,再也可以去烧一批新的瓷盒来装,总不会闲着就是了。



    夜里她坐在油灯下铺被子,正打算睡觉。林靖从外头进来,站在门边问她,“阿羡,白天还剩下两盒如玉膏,我能不能拿一盒走?”



    林羡以为他自己要用,也没问其他的,只背对着林靖随口道,“那你拿去吧,还放在厨房的篮子里。”



    “恩。”林靖应了一声,跑去厨房拿了,后便一溜烟回了自己房里,没再到林羡这边。



    林羡因此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多多少少都要缠着她一起看一会儿书,说一说志怪故事,今天怎么都得这么干脆?



    她想起白天一直照顾生意,没怎么和林靖说话,以为他是在意这个。这个不算林羡多想,大概是从小被拐又在人牙子手里颠簸辗转,林靖的心里很不安稳。



    平常两个人在家时,小黄和鸡崽子一直是林靖喂的,不为了别的,为的就是不喜欢林羡对它们好。偶尔也还半真半假抱着林羡的手说一句,“阿羡只许对我好。”这样的话。



    林羡脚步迈出去,正要往林靖房间那边走,却见他屋里的等熄了,想想只能退回去,自己也先睡了。



    第二天早上倒是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照常还是自己吃了早饭将家里的碗筷洗了,林羡要喂狗,林靖也还上来将她手里的碗拿去,自己喂了小黄后还嘱咐林羡,“小黄素来会装乖,你不要太惯着它,让它跳到你怀里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做的。”



    后带着书袋和来喊他上学的青哥儿江哥儿一块儿走了。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头的,林羡有书要看,没一会儿将这个抛到了脑后。



    上了半天课,林靖去找了梁旬,将自己带来的脂膏递给了他,“喏,这个给你娘用。”



    梁旬有些奇怪,又觉得不好,于是不愿意接,只问林靖,“这个是什么,我不好随便要的。”



    “是家里自己做的,卖剩下了,如果不用一个月也没有用了,家里下次出摊要大半个月后,放到那个时候就不好卖了,”林靖强塞给梁旬,面色有些发红,看着有些羞。



    梁旬渐渐回过味来,脸色有些不好看,“靖哥儿,你……”



    从前那些人来讨好,不也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林靖不是这样拐弯抹角的人,现在大失所望。



    “我想向你爹拜师。”林靖低下头,脸上忽然有些沮丧。



    梁旬刚要出口的话给他堵在了嗓子眼儿,“拜师?”他很惊讶,从前用什么理由来接近他的都有,背后的目的自然也都在他爹,然而林靖这样的也真还是头一个,半点儿不兜圈子。



    这下再看林靖涨红的脸颊与紧紧低着的头颅,霎时就成了惭愧与让人心软。



    梁旬虽然与林靖同岁,但因为书读的多,也就用类似兄长的身份对待他,林靖这会儿显得笨拙的讨好让他厌恶不起来,反而叹了一口气,“这个我也不能帮你答应啊。”



    林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那,那好吧。”



    梁旬一下就说不出其他话了,想了想说,“那,不如你自己和我爹说说?今天下学你到我家里去,刚好我将你前些天说想看的书借给你。”



    林靖面上闪过喜色,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将手上的瓷盒一把放到梁旬面前的桌子上,“先谢过子圭。”



    说完转身跑了。



    梁旬无奈,看了桌上的小瓷盒一会儿,抬手将东西收了起来。



    林靖回到自己的书堂里,青哥儿与江哥儿正玩耍,抬头见他面带喜色的走过来,好奇问道,“靖哥儿,你高兴什么?”



    林靖拿过一旁的书本,不冷不热的看青哥儿一眼,绕过他的话,只道,“早上先生要你背的书背好了没有?”



    脸上哪里看得出前一刻才在梁旬那边作过可怜小孩儿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