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月从井壁中最先出来,她望着弟弟在搜查院子里详情的背影,忙道:“青云,我们都好好的。”
听得家姐的声音,杜青云回头,就看见了他的姐姐杜明月站在井沿边。杜青云的脸上总算是有些笑意来,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望着面容憔悴的弟弟,杜明月捂了嘴,咽下了来到喉头的呜咽,她点点头,泪从眼角落下,道:“是啊,我们没事儿,好好的。”
“爹娘呢,你和弟妹都好吗?”
杜明月的关心,杜青云听罢后,点头道:“有咱们前面的布置,爹娘无事。我和媳妇更没啥关系,都好着。”
“县城里现在情况如何?”
杜明月问道。
“城内的叛乱者已经差不多都肃清了,城外有英德郡的厢军驻扎守着。”杜青云回道:“看情况,是暂时平静下来了。”
有亲弟弟的话,杜明月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杜明月才是招呼了地窖里的众人,都赶紧出来。
毕竟,那地窖的寒气湿气略重,当初里面的布置为了隐蔽,也是草草打理一二。实则,人在里面待久了,对身体是没什么好处的。
杜青云望着赵家的妇幼们,说道:“这院子暂时不能住了。”
“姐,你们先暂时去我家中。我那屋的大院门爹修好了,晚上安全些。”杜青云叮嘱道。杜明月想想后,同意了。
不过,在离开前,狗蛋娘的身后事,还是要办理好的。最起码,入土为安,就是必需要的。
“埋了外面,是不成了。”杜青云摇头,道:“现在整座城中,尸体多的无人收。更何况,外面的情况复杂,不见得比城内更好。”
“那就将狗蛋娘暂时埋了这石榴树下吧。”最后,还是杜明月做主,杜青云帮衬,在县城中的棺材铺里寻得一副好棺材,将狗蛋娘给收敛了。
于是,在杜明月将离开赵家,去杜家小住些时日时。赵家院中的石榴树前,多了一座新坟。
杜明月心头清楚,这一回,躲过了此劫。他们一众人,不会再待了灵安县城。特别是听亲弟弟杜青云讲了外面的形势后,杜明月也作了决定,是要回封县城了。
待一行人都到了杜青云的家中,杜母就是搂着女儿又是哭了一场。
总之,劫后余生,大家伙都是心中戚戚然。
“你说,厢军指挥使姓符,是符州尹家的大公子?”杜明月在听弟弟杜青云讲着厢军来援的事情后,脸色微一动容。尔后,就是直接开口问道。
“是啊,一位郡望世家出身的少爷。”杜青云在衙门里混的日子久了,整个英德郡的一些八卦,他还是知晓的。
符州尹家的大公子吗?
杜明月的脑海中,浮现了《诗经、卫风、淇奥》里的一断描述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在杜明月眼中,符青琉就是这样一位翩翩君子来。
要说,杜明月和符青琉的关系嘛,也是浅浅的有些缘份。
那是一个午后,在野外摘野果的杜明月,救下了重伤的符青琉。
一个小村姑遇上一位似白马王子般降临到凡间的贵公子,倾慕一二的话,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不过嘛,贵公子出身名门,教养谈吐一一得体,自然不会看上一个村姑的。而这个村姑,就是杜明月,那位贵公子就是符青琉。
那时候,失去前一世穿越记忆的杜明月,追逐着这位贵公子的步伐,想好好表现。在当时的杜明月看来,戏文里不都讲,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嘛。
事实就是,符青琉像天边的一抹云,来也匆匆,云也匆匆。
扰得杜明月心湖乱了后,就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至少,到如今,杜明月都还记得,她流着泪祝福符青琉收获爱情时的场景。
那日,碧空如冼,山清水绿的草地间,二人漫步而行。
符青琉道:“杜姑娘,你人好,心地又善良。奈何,我心已许她人,抱歉。”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杜明月低着头,不敢看了符青琉的双眼,她怕看到对方的嫌弃,然后,自言自语着,大声道:“祝你和心上人,白头皆老,永结同心。”
一颗少女心,在后来,是碎成一片片。
不过,符青琉给杜明月的印象,还是蛮好的。至少,这位贵公子不玩弄人的感情,快刀斩乱麻时,也是利落干净。
往事如烟,随风飞去……
杜明月收回了思绪,然后,说道:“青云,咱们全部人都回封县城吧。”
“封县城看样子,比灵安县城安全。”杜明月望着弟弟,讲了她的想法,道:“你的差事,我去求公爹和嫡婆婆,无论如何,你都会在封县城内有安稳的差事。”
“你目前是白役,在灵安县城的衙门里,要走人,也是方便的。”
杜明月说着话后,道:“我有子殷留下来的信物,应该能请动厢军那边,护咱们一护。”
其实,杜明月撒谎了。那请符青琉帮忙的信物,是符青琉当年对杜明月许下的救命之恩的报酬。
“这……”杜青云有些迟疑。
“回封县城。”杜父在旁边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锤定音,道:“灵安县城被攻破了,这不是好兆头。咱们回去,也是落叶归根。”
有杜父此话后,杜青云不再迟疑,点头认同了。
杜明月拿出了信物,是一块玉佩。
当然,这个信物,就要杜青云想法子交给符青琉指挥使了。
九月,灵安县城先是陷落于流民之手,尔后,被英德郡的厢军扑灭剿杀流民后,再度夺回的消息自然是传遍各处。于是,作为此次作战的最高军事长官,符青琉在他的档案上,又是添了精彩一笔。
十月,在京城长安的赵子殷,收到了徐州来的家书。
此时,知晓了灵安县城陷落过的赵子殷,是满面冰霜色。那握着家书的十指,是指节因为捏得太紧,已经泛起了骨白色。
“为何会如此?”
在赵子殷的前世,景泰十年前,至少,赵子殷重生之前,徐州并未有任何县城被流民攻陷过的记录。
然而,这一世,不同了吗?
赵子殷的心中,莫名的生出危机来。
耐着性子,赵子殷把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是心中万般有数后,才是吐出一口浊气。他大概了解了,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往后不能想当然了。”
“若不是当初谨慎,有备了藏身之地,那后果……”
话到此时,赵子殷眼中是泛起了渗人的光芒来,继续说道:“我担不起那后果啊。”
妻儿在阎罗殿前走一遭,这等事情,任哪个男儿心头都是不好受的。更何况,自许是重生后,要改变命运的赵子殷。
这一击,是命运给出的重重一拳,把赵子殷是吓得惊魂未定啊。
“好在,妻儿都回了封县城。”赵子殷舒了一口气的事情,就是厢军帮忙护送,他的大姐夫一家子去了宋城。他的妻儿回了封县城老家。
“这般也不错。想来有白鹿书院在,封县城应该会妥当的。”赵子殷最终,还是按耐住了,想快马加鞭赶回了封县城的急切心情。他知道,京城长安的大戏,将要上演了。
这等时刻,他不能离开。
若不然,前面的一切努力,就将付之东流。
十月,又是一年秋赋时。
对于中原四州之地的百姓而言,已经没有活路了。连年的大旱,早是让饥民遍地,锋烟四起。
潼关,锁雍州咽喉要地。
这里,自然也是唐国公府要重点经营的地方。
赵子殷是刘元德的人,自然是跟了这位身边,参与了一些隐秘事。
“周国公府的胃口太大了,也不怕撑死。”刘元德在书房中,点评了此话道。
“先出头的椽子先烂,主公不防且等着看,看那周公府得意到何时?”伍恒卿似有把握一般,说话时,还有些看别人起高楼,看别人楼塌了的悠闲感。
“子殷,你有何见解?”
刘元德听得伍恒卿的话后,对赵子殷问道。
“在下一点浅见,先笑者,不算赢。笑到最后,才是赢家。”赵子殷恭敬的回道。
“罢了,本官也是如此一说。一切,还要看大哥那边的打算。”刘元德是知道本份的,整个唐国公府而言,真正做主的人,还是实际掌舵的唐国公府刘世子。至于唐国公嘛,这个老狐狸那是躲了幕后,推举继承人出来顶锅啊。
美名锻炼了继承人,实则也是唐国公对嫡长子的磨砺。
十月下旬,中原四州之地,爆发了流民起义之事。
这一回,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如洪流一般,席卷中原大地。
“起风了。”
在潼关的赵子殷,如此呢喃。他的眼神中,有迷茫与憧憬,有疑惑与绝决,总之,就是万般复杂滋味在心头。
在京城,唐国公府的刘世子,也望天而言,道:“应该起风了。”刘世子的眼神,却是坚定的。那眸子中的野心之火,在熊熊燃烧着。
“本世子准备好了,你们可同样如此?”
刘世子望着京都皇宫的方向,轻轻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