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贱贱,我把你家老薛给送回来了。”刘思源摇下车窗,对陶星剑扬了扬手。
陶星剑啃着黄瓜走到车窗前,拿腔作调地说:“自从老薛考上警校和你勾搭上之后,他就不是我家的了,以后你俩好好幸福着,啊。”
“我可不想要他,小白脸招桃花,尽知道气我,还是你自个儿留着,你俩从小光屁股玩,现在可以一块儿玩光屁股……”
“我呸,老子这就给你们领导写举报信,你个什么人民警察,满嘴脏话,还相对老薛始乱终弃……”
两个好哥们都嫌弃的抛手货薛侠士被吵得头大,从车上下来把陶星剑给拉远了些,道:“你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啊,互相让一步不行吗?”
“什么叫吵?你不懂,这是我们的生活情趣。”说完陶星剑赶紧对刘思源抛了个媚眼,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完全就是硬汉形象,做这种动作简直是充满了违和感,弄得薛默和刘思源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陶星剑对于恶心到这俩人感到非常愉快,还想贫嘴呢,突然看到薛默这一身皱巴巴脏兮兮的制服,立刻转了话锋,问道,“你怎么了?衣服怎么脏成这样了?”
薛默还没说话,刘思源便道:“你家老薛今天又立功了,狂奔10公里制服了一个小偷,成功为人民群众追回了三颗糖。”
陶星剑还要问,薛默却已经不想再多聊,打断了他们:“行了,你俩快给我安静一小会儿,让我回去休息。”
之前一直没感觉,这会儿慢慢知道了厉害,穿着皮鞋跑那么久,脚都快废了。
“赶紧去伺候你家老薛,我撤了。”说完这句话,刘思源便迅速地发动了汽车。
陶星剑把一瘸一拐的薛默给往家里搀扶。走进院子便遇到好些看着俩孩子从小长大的邻居们,顿时“小默今天又立功了”和“小默脚受伤了”这两个重要消息便立刻把整个院子都给传遍,不出一会儿,这些热情洋溢的邻居,就会赶来关心他了。
到家一看,薛老爷子正在阳台上晒太阳,脸上搭着本小人儿书,身上盖着小毯子,睡得正好。
除了间歇性发作的老年痴呆症,薛川老爷子的听力也不太好,舌头不知为什么也不太利索,说话很成问题,他年轻时参加过解放战争,打仗被炮火震坏了耳朵,舌头是是毛病,医院也查不出来。好在他的身体素质很好,非常硬朗,精神头十足。
薛默没有打扰他,打发陶星剑走了,然后去厕所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到阳台把爷爷叫醒。
薛川拿下脸上的书,睁开眼睛看着薛默,露出慈祥的笑意。
薛默坐在他身边的小凳子上,一边削苹果,一边絮絮叨叨地汇报自己这一天的工作。他必须要特别大声,薛川才能听见,于是每天薛默都会这样,像是练嗓子似的对爷爷说话。
“爷爷,今天还是很忙,中午吃了个包子,忘了吃午饭。然后……我今天跑了十公里,追了个小偷,还和思源一块儿把失主给送回家了。其他没什么事情。您中午吃了什么啊?秦阿姨给您做的面条吗?”
“好啊。”薛川回答道。
老爷子不能正常地表达,从薛默读高中开始,他就渐渐只会说“好啊”和“不好”。薛默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迷糊的,也不知他究竟懂不懂薛默说的意思,但薛默每天都坚持和老爷子对话,不管他能不能听懂。
“对了,上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给秦阿姨。过两天我休假去银行取,再去给她买个新年礼物,感谢他们一家人这几年来的照顾。”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默,你开下门,我手里拿着东西,掏不出钥匙。”
说话的人正是薛默嘴里的“秦阿姨”,那是陶星剑的妈妈。陶星剑一家就住薛默家楼下,原来和薛默父母就是旧相识,两家最是亲近,从薛老爷子开始发病以来,秦千容就主动开始照料这爷孙俩的饮食。薛默父母去世单位发了抚恤金,爷爷也有退休金,于是他们的生活虽然有点紧巴,但还算是凑活,薛默按月给秦千容生活费,秦千容便在家里添了薛川和薛默的筷子,尽心尽力地照料他们。
薛默开了门,便见秦千容端着热腾腾的饺子。
秦千容是个很美丽的中年女人,说不出她的五官哪里出众,但就是很舒服,那是一种完全没有侵略感、温婉动人的美,薛默时常想,自己的妈妈若是还活着,大概也和她一样。
“好啊,好啊。”薛川见到秦千容,立刻就笑了,也不知道他究竟认出人来了没,如沟壑般深重的皱纹都活泼了起来。
“薛爷爷,您好啊。”秦千容也微笑回应。
薛默忙接过饺子放在餐桌上,道:“秦阿姨,我们下来吃就行了啊,您还专门拿上来。”
“听星剑说你伤了脚,你就在家里呆着。刚才我已经给你陶叔叔说了,下班顺带捎点药膏回来。来,先让阿姨看看。”
说着秦千容就要掀薛默的裤管,薛默有点不好意思地退了几步,说:“没事儿,就是皮鞋磨了几个小水泡,不碍事的。”
秦千容掩嘴一笑,轻声道:“这孩子长大了,还知道害羞了?你小时候,我不是还给你洗过澡吗?”
薛默瞬间脸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真……真的没事儿,就是小水泡而已。”
秦千容也不再逗他,去厨房拿了碗筷来,看这爷孙俩吃饭,嘴里还忍不住念叨:“小默也真是太辛苦了!不过有你在,总觉得整个院子都非常安全,你啊,可是咱们院里最棒的孩子了。”
薛默立刻又笑出一口白牙,有点小害羞又有点自豪地说:“我从小就受叔叔阿姨的照顾,现在能回馈大家,我也很开心。”
“乖孩子。”秦千容笑,“今年你的年假有几天啊?什么时候能抽个空出来?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你陶叔叔说单位里来了个小姑娘,刚刚毕业,和你年龄正合适。”
“秦阿姨,还是算了吧。”薛默有点难为情地说,“我还不着急,再说了,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别委屈了人家好姑娘。”
“你的情况怎么不好啦?人民警察,多好的职业?长得也一表人才,这房子虽然说是单位分的。有点年头了,但也是有产权证的。还有薛爷爷也很好照顾,不需要多费心……”
薛默越发不好意思,挠挠头说:“我真的不着急。”
说真的,薛默从小就长得好看,喜欢他的小姑娘特别多,可因为要照顾生病的爷爷,薛默根本分不出心思来这些事情,别人的青春期都充满了旖旎的回忆,而他却永远匆匆忙忙地奔波于家学校医院。别说是谈恋爱,这么多年他连暗恋对象都没有一个。
参加工作之后,街坊邻里领导同事也特别积极地给他介绍,薛默每次推脱不掉见面,也是对姑娘礼貌温和的,可每每都被姑娘埋怨太过高冷不够热情,根本就没有对姑娘投入感情。
薛默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迟钝的榆木脑袋,大概是在这方面晚熟。他想自己还是别祸害别人为好,后来再有姑娘喜欢他,他都以“要给爷爷治病”“家里条件差”“工作忙”为理由拒绝。
刘思源经常笑他不开窍,可他也不懂刘思源那种时时刻刻想谈恋爱的热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秦千容摸了摸薛默黑亮的头发,笑道:“你倒是不急,阿姨我急啊。要是你妈妈在,肯定也特别急。在这个小院子里,她和我最好了,我替她着急。”
“秦阿姨,缘分很快就会到的,顺其自然。”薛默扬起脸对秦千容笑。
他是真的,真的不着急啊。
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和全面小康还没有实现,哪里有心情谈恋爱?
***
顾盼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他满脸都是污泥,头发乱得能招来一对麻雀下蛋。昨天穿出去那一身骚包的米色西装,现在已经全毁了,一只裤腿被撕成了条状,岂止凄惨两个字可以形容。
这样子还不方便让邻居看到,顾盼隐去身形,回家就直奔浴室。他向来是个非常在意自己形象的花孔雀,讨厌不干净不体面的模样。
顾盼刚刚脱得只剩下裤衩,窗户上便猛地出现一个倒吊的人头,长长的头发完全遮住了脸。
“……”顾盼,“智障,你玩不够了是吧?”
韩小蕊惊恐地扒拉开头发,露出一张娇俏的少女的脸,她睁大了眼睛道:“搞定了吗?没危险了吧?”
“嗯。”顾盼斜靠着墙抱臂,用缓慢而且诱惑力十足的声音说:“你这是偷看我偷看上瘾了吗?”
平心而论,顾盼的身材非常好,标准的宽肩窄腰倒三角,一身腱子肉充满了力量感,笔直的长腿更是诱人,即使是这样狼狈到了脸都看不清的模样,也别有一番性感的味道。
可在韩小蕊的心里,她这个搭档是个傲慢、自大、多情的衣冠禽兽,这么多年她早就认清了他,自动对他散发的骚气免疫。于是没有任何顾忌,她直接打开窗子翻身进了屋,佯装严肃地说:“儿子,怎么能对妈妈说这些话呢!”
顾盼脸色一黑,拎起韩小蕊的后脖子就把她给丢出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韩小蕊在浴室门口捂着心口摇头,道:“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妈妈的心。”
顾盼恼怒的声音就像是要掀翻了房顶:“你说什么?”
韩小蕊赶紧缩了缩脖子,道:“我说,老大英明,小人这就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