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祟君的条件是?”
“没有条件,纯粹助人为乐。”
“请祟君不要开玩笑。”
“好吧,可能是因为其实我看你还蛮顺眼的?”
“……”
“不过如果你们自己觉得良心过不去,可以暂时当做欠了我一个人情,等下次我有需要了,再来找你?”
“成交。”
廖飞云:“……”
加起来总共还没超过十句话,面前这俩气场莫名就很合拍的家伙就以一种廖飞云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达成了共识。
明明之前双方气氛还不相当不对盘,但趁吃人罗锅赶过来砍掉他们脑袋之前,达到自己目的的秦艽却还是动作迅速地带上和他初步约定好的两人,又一起离开了面前的鬼集市。
一路上,刚刚故意戏弄了他们的秦艽都一声不吭地抱着手里那盆花走在前头,只有在偶尔需要转弯的时候,才会停下来用手指示意他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等三人七拐八拐地就顺着黑漆漆的小路又走了一段时间,忽然间,一只扁平丑陋的猴脸上长满了棕金色的长毛,身上还套着俗气的花裙子的母猴子却从旁边的墙头上毫无预兆地蹦了出来,又在色眯眯地抓了把廖飞云的屁股后,怪叫着就跑到了秦艽的身后满眼羞涩地捂着毛脸躲了起来。
“嗷呜——吼呼——吼呼——”
廖飞云:“……”
“*母狨说你的身材不错,很有男人味,屁股捏起来好像一块饼。”
说完也不顾廖飞云要和自己直接拼命的样子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其实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面,但秦艽这混蛋今晚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就是一副和廖飞云天生看不顺眼似的一直想尽办法欺负他。
而被旁边的晋衡反应迅速地一把拉住,这才强压住心中的火气避免原地爆炸,晋衡见廖飞云一脸屈辱地咬着牙一时间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能皱起眉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又抬起头冲眼前的秦艽语气不太耐烦地开口道,
“祟君能不能尽量快一些,天亮之前我们的朋友还得离开这里。”
晋衡说这话时还是尽量斯斯文文的,但以他一贯的为人来说,显然是对面前这个人的印象已经相当不好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而秦艽听了他这话也只是完全不当回事般笑着回了句知道了,接着转过身和面前的母狨又压低声音聊了几句,这才抬起头冲他们漫不经心地招招手道,
“过来吧,小心脚下。”
他这话说完,晋衡和廖飞云也不得不跟上了他的脚步。
等三人一起来到一面破败的矮墙下之后,晋衡就看着之前身着大花裙子的母狨弓着背一脸野蛮地往旁边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一个天生缺了一只脚的潲水桶边从墙角的地方自己一路滚到了他们的脚边。
“这就是那个羹婆,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可能就以这幅样子藏匿在阆苑饭店后厨的某个地方,林青萍因为时不时就要去偷后厨的东西,所以羹婆才暗中注意到了这个女人,这也就造成了之后发生的很多她们自己也没想到的事。”
“比如?”
“比如……林青萍偷的东西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昂贵的鱼肉和牛肉,而是那些早早应该被倒掉的厨余,因为阆苑饭店有明确的规定,禁止员工带走任何厨房应该被处理掉的剩菜,一旦发现同样也会被辞退,所以她才有口难辩,甚至对后厨居然丢失了东西这件事避讳莫深,一点也不敢给自己辩解。”
听到秦艽这么一说,晋衡和廖飞云同时便一愣,他们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可现在看来,明显就还有另一番隐情,而经过他这么一解释内情,廖飞云这尚还有几分专业敏感度的脑子也终于开始清醒点了,所以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抬起头,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口气自言自语道,
“如果不是林青萍偷的,难道是……卧槽……”
“是曹茂林。”
不知为何竟有了一种终于抓到事件重点的明悟感,皱紧着眉头的晋衡如这般轻轻开口,也抬起淡色的眼睛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秦艽,而见他们自己想通了这一点,秦艽也挑挑眉回了句就是他,接着才盯着地上那只潲水桶又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那位曹经理自己直假借职位之便偷窃了后厨的东西,却因为厨余也跟着减少的事情借机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烂账都算到了同样做错了事的林青萍身上,林青萍因此进退两难,不敢说出一句真相,直到命案惹上身也不敢为自己解释一句。”
“而这个女人最不幸的一点是,如果她真的只是去偷那些正常的食物也就罢了,偏偏完全不知情,心中又残留着道德感的她给自己和孩子们偷的却是更不应该去碰的东西,不过也不怪她,那东西的味道也确实是好,即使摆在一只这么难看丑陋的潲水桶里面,却依旧有让人能想起自己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的能力……说到这里,我想姓师您应该很清楚她吃下去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吧?”
带着一股恶心味道的两个字随着秦艽的这番话徘徊在嘴边了,晋衡脸色沉沉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却大概明白为什么林青萍之前会和廖飞云一次次地说自己好像生病了,一直在医院的理由了。
而一想到一个寻常人如果吃下那种东西所要付出的代价,原本还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从羹婆手下救林青萍一命,再把她交给曹氏和林氏一起处置的晋衡忽然有了丝不忍心。
“她有错,但不至死,那两个孩子更是无辜。”
“是啊,所以她现在不是来找羹婆想办法了吗?可惜羹婆只懂吃人并不懂救人,更何况她原本就是故意引诱林青萍吃下那第一口不该吃的东西的,这才是她真的想要从林青萍身上得到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意思?”
廖飞云从刚刚起已经听不懂这两个人在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了,所以保持着一个围观群众所应该要起到的作用,他还是厚着脸皮主动问了,而听到他这么问自己,一路上都在专门负责给他答疑解惑的晋衡只凑到他耳边有些无奈地给他开口解释了一句。
“*林氏,名林坚,生于长林石室中,乃比干之子,随其父得七窍玲珑之心,羹婆要的……应该就是林青萍那颗自愿献给自己的心脏。”
而听到晋衡这么开口,终于算是把今晚这件事给解释清楚的秦艽也在懒洋洋地抱着怀里的三珠树后看了眼后,忽然间心血来潮地开口道,
“不止是羹婆很想偷偷扣下这颗宝贵的心脏,其实原本我也该拦住你们的,我名义上还要给他打工几年的老板,一个胖的像猪一样的废物似乎很执着于这个,只可惜,当我刚刚从死前的羹婆嘴里听到这件事的真相后,我就忽然改变主意了……不过这种事大家打过工就明白,我实在也没办法做的太明显,所以我才特意来找你们,至少回去之后我能和我的老板来一句,哎,那位姓师真是太厉害了,所以我才没拿回您想要的东西,以后这种事还是别找我了。”
晋衡:“……”
廖飞云:“……”
鉴于面前这个王八蛋的口气真是太他妈的讨人厌了,晋衡和廖飞云一时间都没有对他主动弃暗投明行为产生一丝一毫的感动,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一种都被这个脑子有问题的死变态深深恶心到的虚脱感。
而他们三个这边正说着话呢,母狨忽然拉着秦艽的衣摆就吱吱叫了两声,等秦艽眯起眼睛抬手表示先别说话,又示意他们自己往外看,晋衡和廖飞云便看着鬼市中一路找到这儿的林青萍披头散发地在远处的小巷子里一边飞快地往前跑一边凄厉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我把我的心给您……老太太……老太太……求求您了……您快出来吧……”
“她快死了,但却还是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可惜那两个没长大的孩子注定也活不长了,说到底一切都是从一次不起眼的恶念开始的……不过她现在这样肯定是没办法自己走出鬼市了,如果你们有时间,就当做个好事把她一起带出去吧,至于你欠我的人情,就先这么记着吧。”
这话说完,履行对晋衡承诺的秦艽就准备抬脚走人,花裙子的母狨跟在他的身后也准备一起径直离开。
晋衡见状没打算拦他,只由着他从自己和廖飞云面前慢慢走过去,可离去之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艽就这么撞了他们俩一下,结果就是这看似不轻不重的一下,直接就把一米八几,人高马大的廖警官给直接撞得在地上跌个狼狈的大跟头。
“哎哟我去!这人——你看看这人——喂喂——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看上去明显还想要趁最后骂一骂这个没一点个人素质的孙子,勉强站稳的廖飞云一脸恼火地抬起头,却忽然察觉到站在面前的晋衡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而表情难得有些茫然地捧着手里那盆刚刚被秦艽随随便便丢到自己怀里,看上去简直奇丑无比的三株树,无常面具下的晋衡先是一愣刚准备回头叫住他,却听到身后慢悠悠的传来了夜色中某人潇洒懒散的笑声。
“鬼市的规矩,谁叫你都别回头……花就送你了,下回见。”
……
三天后,落霞山。
独自身处于书房之中的晋衡面前照例是摊开着自己那本厚厚的万家姓,并做着他长年累月有关这些并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传说记录工作。
就在几分钟前,廖飞云刚刚打电话告诉他,林青萍和两个孩子目前已经住进了市立医院,如今情况一切稳定,暂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纠缠了一个多月的阆苑烹头案的事情也随着后续更多线索的介入调查正式彻底了结,只是伴随着所有事情的结束,一个疑问却长久地徘徊在晋衡的心间,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不得解。
这般想着,头发已经又重新染回黑色的晋衡便不自觉低下头,随后他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边用仙鹤纸镇特意压着的那两页。
视线所及,左边那一页,此刻正生动地描绘着一只独脚木桶被两个怒目而视的灰袍人用棍子使劲抽打,边滚还边跑的滑稽画面。
右边那一页上则相对单调些,只有一颗枝干为三株,结满鲜艳红花的美丽神树,而在那树旁,还残留着晋衡亲手写下的墨迹稍微干透的两行红色小字。
【*三珠树,生赤水上,其树如柏,一株为一命;叶皆如珠,三株可救三人。】
【赤水蛟以血灌之,三株树方可开花。】
……
——“鬼市的规矩,谁叫你都别回头……花就送你了,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