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快靠近傍晚的时候,中午就带着小白狗一块出门去的秦艽还没有回来。
因为蛇阴女之前暗示性极强的话,所以一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宁的晋衡原本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也没有打出去。
可他这边还没等到秦艽人回来,那边快靠近五点多钟的时候,小区门口的保卫科那边却忽然通过物业公司打了个电话到家里的座机电话上。
而下楼接起了客厅里的电话,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那边有什么事,下一秒晋衡却听到了一个对他而言有些意外的消息。
“……门口有一个岁数有点大的女人,还说自己要找秦艽?”
“对,晋少……您也知道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咱们这边一般看见外人进来,都是要先核实身份再联系业主方面确定具体身份才放人的,所以刚刚保卫科那边看到这个阿姨想直接往里面进就给拦下来了,可她除了秦先生的名字,其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说不上来,情绪上还有点激动,搞得我们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这个阿姨还一个人在门口哭着说要找秦先生呢,您看这……”
物业那边的语气听上去相当谨慎小心,显然是怕万一处理不当得罪了晋衡,而同样也不清楚这个女人是谁的晋衡闻言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若有所思地垂下眸想了想,回了句我马上过去看看,接着就挂上了电话。
可等他拿上拐杖出了家门,又从小区里头慢慢走出来到保卫科外面一看,一进到里面去,晋衡却只看到一个穿着老气,面容衰老的中年女人拎着几个苹果梨子,还有一箱子牛奶就不安又紧张地低着头坐在里头。
而注意到晋衡的人终于是来了,物业公司的那位经理和保卫科的其他人也赶紧站起来客气地和他打了招呼,就剩下角落里那头发花白的女人用畏畏缩缩的眼神在旁边看着面前这一幕,却愣是不敢上来插一句嘴。
“就是这个阿姨……主要她不知道您家在哪栋,又说不上您的名字,所以我们也不好瞎放人进去,要是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您别介意……”
“恩,没事。”
这般回着,晋衡不知为何眼神却有些复杂的皱起了眉,等他点点头和边上的人打过招呼,又走近了看了一眼这个衰老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女人,注意到女人死死捏紧的手一直在抖,一贯对人严肃的晋衡只下意识放缓声音又显得有些疑惑询问了一句。
“您有事吗?请问找秦艽是……?”
“我……我……”
结结巴巴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哪怕根本不认识这个气质清贵,打扮讲究的青年,女人却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份和边上的那些人明显都有点不一样。
而一直等在这儿其实就是想见见人,这几个月来也几乎快被各种事情折磨到精神崩溃的中年女人只瞬间从通红的眼眶里掉下几滴泪来,接着当着晋衡的面就捂住脸伤心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我是他……我是他妈妈,可他现在不想认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在外面足足找了他几个月,他死活不接我的电话,还到处躲着我……我其实只是想见见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
因为自家小祟主无心的告密行为,从而提前得知了一个晋衡一直在和他悄悄捂着的秘密。
从菜市场出来的秦有病先生接下来回去的一路上都显得挺若有所思的,也不逗小白狗玩了就只顾着自己沉默着想事。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我很开心这样的话,但是任凭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搞得咱们的小祟主看到他因为自己的话而不那么凶了,也有点沾沾自喜地就结巴着开口道,
“虽然……虽然你很坏,但是我爸爸要是知道你现在过得开心,一定也很开心的……”
“恩?”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小祟主悄悄嘀咕的话也让带着他就快走到家门口的秦艽眯起眼睛就看了他一眼。
而见状显得有点傻地就眨了眨眼睛,学着自己亲生父亲口吻的小祟主看了看秦艽才一本正经地继续道,
“他总是这么和我说,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开心点,能有个人对你好,也能明白你的好。”
“……”
这熟悉的语气乍一听学的还真有些像他那个没一点正形的亲爹,秦艽听完只是眯起眼睛笑笑也没有吭声,之后倒是难得没继续吓唬小胖子就带着他径直回了家。
可等这一大一小地进了家门,原本心情还很不错的秦艽弯下腰在玄关边上把这小家伙放下自己换鞋的时候,却不经意注意到了放在客厅茶几上莫名有些格格不入的一箱牛奶和一些水果。
而当他随后听到脚步动静又抬起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后,秦艽就这么对上楼梯边正在慢慢走下来的晋衡。
“家里来客人了?”
“恩,刚刚才走。”
并没有直接说清楚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晋衡这么皱着眉地回答了他一句,之后就走到客厅下面来坐下了。
而见他不太想说秦艽也没有多问,点点头拿上手里的东西准备就穿过客厅准备去厨房做晚饭,可目送他人进去之后,晋衡的表情反而有些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一直到秦艽把晚饭做好出来,两个人又开始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旁慢慢吃晚饭,晋衡见他除了面前的一道菜基本都不会去碰其他的东西,吃的很少还非常艰难的模样。
原本回家前还因为一些事揣着对他诸多怀疑警惕和不解的心忽然就软了一下,接着很少会主动做出这种下意识行为的他就皱起眉给面前的人夹了点菜。
“胃口不好,也尽量吃一点。”
“……”
低头一声不吭的秦艽闻言看了眼那筷子菜,过了会儿才抬起眼睛冲他笑了笑,又一点点把碗里的东西努力地吃了下去。
而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压抑窒闷的气氛好像比刚刚缓和了一些,晋衡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的同时,倒是也不想急于在某些事上追问他,或是揭开他并不想和任何人露出来的旧伤疤了。
“狗有什么问题吗?今天去医院怎么说的?”
“有点呛风,要吃点药,注意保暖。”
“恩,坐过来一点。”
饭后,晋衡针对自己之前的疑问询问了一下此刻正趴在沙发上一角玩拖鞋的小白狗的具体情况,秦艽洗过澡换完衣服下来坐到他旁边来,听到他这么问也只是态度很平常地就回答了他。
等晋衡抬起头见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披在肩上,便随手拿了他膝盖上的毛巾就示意秦艽靠过来一些。
而住一块都那么久了,但在某方面却始终很淡的秦艽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坐起来靠过去一点就任由着身旁的晋衡开始帮他慢慢地擦起了头发,随后两个人才和普通小情侣靠在一起小声又亲密地说了会儿话。
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这么说着说着着有些事情反而逐渐变了味道。
直到睡衣被解开两颗扣子的秦艽顺从地被比他更年轻一点的青年压倒到沙发上亲吻乃至尽情索取,光线昏暗到几乎看不清彼此容貌的客厅里除了小白狗的打呼声就只有他们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像两条在春天的深夜里无声释放情/欲的蛇一样缠绵拥抱着的两个人才一起喘息着回过神来。
“要做吗?”
“……不用。”
平复下心中的情绪后只是放缓声音地吻了吻怀中的秦艽也没有继续做别的,虽然一时半会他自己也有点不好形容自己这会儿的心情,但这确实是晋衡人生第一次对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性别的男人产生心灵深处最直接的欲/望。
会想要亲吻他,保护他,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抱着他也觉得心情不错。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想算不算是对秦艽已经动心了,可是这一瞬间其实晋衡的心里反而踏实坚定了许多。
尽管他依旧没那么了解这个有时候复杂神秘到让人难以看透的男人,尽管今天下午那个奇怪的养母的到来和蛇阴女的那些话他心里其实不是不在意,可是这一次他却愿意去在解开事情的真相前,先选择相信自己怀里的这个人。
毕竟作为决定和他共度一生的伴侣,自己本来就该是这个世上最无条件相信他的那个人。
如果现在连他都不相信,那本来就无所依靠,更没有任何亲人愿意接纳的秦艽又该去找谁相信他呢?
“下周末不用做饭了,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恩。”
说完今晚这最后的两句话,整理了下各自心情的两个人就这么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回了房里,抱着怀里睡着了的小白狗回到卧室里的秦艽慢慢关上房门,过了会儿转过身来的他才眯起灰色的眼睛靠着门上发出了一声有点诡异的笑声。
“蛟君满意了?能把从我这儿借走的东西还回来了吧?您的这头头发可要继续好好留着,长到三寸下面才是我想要的,这是您几个月前答应我暂时借回心的报酬,您应该还记得的吧?”
墙里面一个举着一盏油灯的灰色影子说着就怪异地咳嗽了起来,秦艽见状眯起眼睛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过了会儿才解下睡衣扣子低下头,又从自己心口处硬生生地取出了一盏有点类似油灯的东西。
而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自己已经足足失去了十多年,前段时间才借回来用用的人心,心底已经再次恢复冰冷麻木的秦艽只转了转眼珠子又若有所思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这里面现在装着什么?”
“装着您对晋衡发自内心的喜欢,还有您得到回应后满足又喜悦的真心。”
“所以我现在又要失去它了是吗?”
“是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长长久久地拥有到呢,您当初既然主动舍弃了它,现在就再也要不回来了,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而且您不是早就失去它了吗?难道现在还会觉得难过吗?”
灯芯老人意有所指的话秦艽并没有急着反驳,待那盏闪烁着灯火的油灯最终被无声带走又消失在墙里,他才回了自己床上躺下又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
可当他试图去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和晋衡相处的回忆,却发现无论如何他都再没有一丝属于正常人的触动或是情绪了,过了许久,仿佛回到少年时第一次失去心脏时那种感觉的秦艽才看着外面红色的月亮麻木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我不是就已经失去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