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楚峦心里也窝着一团火。他自责失职, 一心想要搞点大事情以正视听。端了新尚柳氏他犹嫌不足,恰有一些要紧人物拼死逃脱,四下求援而去。楚峦便指示部下:“竭尽全力追击残寇, 至死方休。若有胆敢收容援助者,遇佛杀佛, 遇鬼弑鬼!”
于是只短短一个晚上, 报上来的战果, 便是李忆和方锦安听了, 也颇为惊讶:逃脱的人尽皆拿到。同时在捉拿过程中, 楚峦部攻击甚至完全拿下了三座城池五个庄子,斩杀其同党无数。这些还不算什么, 最要紧的是, 有几人驱马数百里, 逃入了此地的州府驻兵大营中——那统兵将领张伦是柳氏的女婿。楚峦部以商讨的名义叫开营门, 在大帐之中突发制人, 拿下了张伦。现下,这个储兵三万、称号上得的兵营,已然在楚峦部的掌控之下了——这三万兵, 可不是柳氏花拳绣腿的私兵可比的。
“倒也不是末将一人功劳。”楚峦还得意洋洋地道:“主要有赖地方众员。彼等听闻贼子大逆不道谋害东宫, 尽皆怒发冲冠奋勇争先协助抓贼......”——其实是沿途的晋阳旧部, 能用上的全给他折腾起来了。
李忆和方锦安惊讶之余, 相视而笑:本来还担心上得军是日后全灭柳氏的一大隐患,竟就这么误打误撞,给楚峦拔了!
两日之后, 消息才传到京中。京中上下可谓惊骇莫名。
崇元帝早于所有人,接到李忆的奏报。看完之后他愣了片刻,旋即急急召了禁军统领赵嘉,令禁军加强皇宫防备,又召京军统领江充,带兵接手京城防备,又召诸重臣皇亲进宫。“以谋逆罪名,将柳氏一族入狱。”最后,崇元帝还是决然下了这道命令。太子已然抄了人家的老家,谁敢担保京城柳氏不起异心——这是逼着他对柳氏动手啊。
最郁闷的当然是白以初。他这忙的没日没夜的准备黑材料串联拉拢各处势力,正准备开始呢,不曾想太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狠狠背后给了柳家一刀,让他攒足的劲儿落了空。他只得赶紧重新谋划部署——却是只能做一些摇旗呐喊、收拾首尾的事情了。跟冲锋陷阵相比,功劳可是天差地别啊。白以初心里在滴血。
而柳氏一族,直到京军围了满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峦那边没让一条消息流过来。
彼时柳慧正在拂阳长公主府参加茶宴。
如今的柳慧已然不再是那个心高气傲的世家贵女。眉眼还是一样的眉眼,但神色间的黯淡与畏缩,让她的容色打了大大的折扣。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母亲也锒铛入狱,柳慧心中明白,自己已然没有前程可言。她亦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与心气,周游于京城贵女圈子中,只盼给自己母亲博得一线生机。
看了无数冷脸,可也有例外的。比如这拂阳长公主府,还肯对她敞开大门,笑脸相迎。柳慧很快明白了其中关窍:不过是同样对东宫行事不满,又畏首畏尾不敢名言,故而把她捧到明面上,能恶心到东宫一点,就能让他们心中畅快一些。
明白归明白,现在的她,也只能来做这个小丑,上蹿下跳惹人发笑。
“你们可听说了?”此时她正凑在一群贵妇中间,故作神秘道:“东宫给气的弃婚而去,原并不只是飞鸿苑对旧人余情未了,倒还有一个奸夫呢!”
“竟有此事?”众贵妇眼睛瞪的滚远。“东宫和飞鸿苑门户扎的铜墙铁壁一般,你是如何得知的?”也有人质疑。
柳慧微微一笑:“却是话说某位大人,东宫离京之后,他深夜频频出入飞鸿苑,又有鸿雁往来遮遮掩掩好不小心,却哪里逃得过自家夫人法眼,顿时就刮倒了葡萄架,破了相了!”
一贵妇顿时恍然大悟:“昨天见着庆国公,脸上明晃晃的口子,非嘴硬说是修髯不留神划的!”
众女顿时炸开了团:“这不能吧,庆国公有这般大胆?”“人家是将门虎女,见惯了各色男子的!”“怪不得,那日和庆国公夫人说话,语气那般冲人!”“庆国公夫人何时和气过,向来不就是那么一副臭脾气!”
透过众人间隙,柳慧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拂阳长公主与自己隔房的嫂嫂盛辉郡主看着这里,神色间尽是满意,心中舒了一口气,却又心酸不已。
那边拂阳长公主正在问自己女儿:“你这嫁过去也有半年了,如何肚子里竟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盛辉郡主撇撇嘴:“怨的了我吗?娘你不看看那柳宁那小胳膊小腿,比我还娇弱的人,我倒是想生,他也得有种啊。”
拂阳长公主纵然知晓自己女儿脾性,也忍不住皱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大实话啊!”盛辉郡主毫不在意道:“在家的时候我就说了,总也得像东宫那般才叫个男人,你非不听,说东宫不过贱婢所生,没甚前途,非要把我许给柳家。现在你看看,你看看啊,这叫没前途!”
拂阳长公主纵然也后悔自己当年看走眼,然也没办法:“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到底是柳家的主枝,倒退些年,我年轻那会儿,以公主之尊想嫁柳家,人家还未必肯娶呢......”
盛辉郡主却眯起了眼,满脸的遐思:“娘你倒是说说,东宫那般威猛强壮,方氏却是病弱不堪,她承受的住东宫吗?”
拂阳长公主简直拿自己闺女这张嘴没办法:“与你何干!”
盛辉郡主还想还嘴,便在此时一管家婆子急急跑来:“公主,了不得了!有京军的将军带着陛下的令箭闯进府里,说是,说是柳府倒了,他们来捉拿在我们府上做客的柳府余孽!”
“什么?!”两位宗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响,眼见一队军士冲了进来:“京军奉旨捉拿柳氏叛逆!”
拂阳长公主花容失色,她是经过多次宫内争斗活下来的人,知道分寸。她一把抱住自己女儿,厉声对身边人道:“把柳家的人交给他们。”
又问那为首将领:“我女虽是柳氏妇,如今愿写下离书,可能免了牢狱之苦?”
“回公主,陛下也是如此意思。”那将领恭敬道。
说话间柳家人已尽数被揪出席中,推搡在地。柳慧哀求地看向拂阳长公主:“求公主和嫂嫂救我!”
“贱人,哪个是你嫂嫂!”拂阳长公主已然换了脸色。身边人奉上纸笔,拂阳长公主催着盛辉郡主急急书就,兜脸向柳慧摔了过去:“我长公主府再与柳氏无关!”
未干的墨迹溅了柳慧一脸,柳慧愣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渗人。加之那墨迹,恍若鬼魅。
盛辉郡主一个哆嗦,愈发抱紧了自己母亲。
一时柳府众人被带走。而瑟瑟发抖的其他人等许久说不出话来。“娘,怎么会这样啊?”终于盛辉郡主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那可是柳氏啊!”
事发突然,柳氏上下全无防备,故而缉拿之事倒也还顺利。看大局已定,崇元帝暗松了口气,又召了人问:“东宫那边有何动作?可有返京迹象?”
“禀陛下,现下东宫进入上得军中,似乎准备暂住。”来人低声答道:“另,周围数郡晋阳旧部纷纷向上得军中而去,仅偏将以上级别的,便有一十三位。其余人等,加起来总计不下三十位。”
“三十个将领擅离职守?”崇元帝大怒:“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来人忙又道:“这些人倒并非擅离职守。他们皆是经上官准假,以探亲名义离去。”
崇元帝压了压气: “叫你的人,继续盯着吧。”
此时的方锦安,正因自己旧部纷至沓来欢喜不已。
先是当年的的卢军统领,名赵亮的,第一个来拜见。他现在本就是上得军里的参将。楚峦部能掌控上得军,认真说来其实是他及部下做到的。
此人是五大三粗极彪悍一条汉子,面相虎虎生威。李忆以前只闻声没见人,知道是个很忠厚可靠的人。
就在李忆审视之时,赵亮已是纳头便拜。被方锦安扶起后,他握着方锦安手只管不放,一双虎目盯着方锦安眨也不眨,唇边眼见着有可疑的口水流出:“原来我家主上竟是这般的貌美......”
擦,说好的忠厚人呢?李忆暗中翻翻白眼,赶紧上去把他手掰开:“赵将军请坐。”
方锦安也被他弄的有点羞赧:“亮哥你以前在侯府中又不是没见过安安。”
“那不一样,真不一样!”赵亮摆手笑道。
说话间侍卫来报,永郡罗鸣罗将军到。
方锦安大喜,亲自迎了出去:“罗叔!”——这人李忆也极熟悉,可谓方锦安的老臣、近臣了。
一骑飞奔而至,来人直到了方锦安面前才跳下马。这是一个鬓已花白的老将。将方锦安上下打量了又打量,他许久才哽咽唤一句:“安安!”
相携进入营帐中,不顾的说别的,罗鸣先解开手中裹了又裹的一个包裹,原来是一个食盒:“这两天正好我新认的干儿子,媳妇要生产,你罗婶走不开,不然无论如何要一起来看你的......这是她给你熬的鸡汤,让人给你热热去。”
“好想念罗婶的鸡汤啊。”方锦安笑嘻嘻道。一会儿汤热得了,罗鸣先接过来试了试冷热,这才递给方锦安,方锦安故意做出小儿女模样,就这他的手喝了一匙,以引他开怀。果然罗鸣欢喜至落泪。
赵亮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羡慕。第二天一早也小心翼翼捧了一碗补汤求见方锦安:“此地有个极擅做药膳的大夫,这是求他开出的方子,我亲自盯着人做的,还请主上试试。”
李忆皱眉:这种药膳哪儿能乱吃。然而方锦安不忍拂故人好意,因此只道:“刚喝了药不能多吃别的,只吃一口可好?”
“好好好!”赵亮猛点头,又扭捏道:“不知末将可有侍奉主上用膳的荣幸?”说着便舀了一口那汤送到方锦安唇边。方锦安笑笑,便就势吃了。
赵亮激动的满脸通红。而此时方锦安身边还有另两位一早赶来的将领,见此情形莫名双眼发亮连连吸气。
于是下一餐时,方锦安面前突然就冒出了数碗汤。“主上,尝尝这个!”“主上,这是末将亲手为您做的!”“主上,请允许末将侍奉碗匙!”一群人高马大的将领把她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两天卡文卡的厉害,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