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惊虚先生也没什么真本事, 教导出来的弟子皆为寻常。
守在笼边的护卫看似专注,却根本不知道沈桐儿是怎么挣脱开来一跃而起的,等到他们有反应的时候, 这个比怪物还要生命力顽强的小姑娘已经割断铁笼跳到街中, 顺手还劫持住毫无反抗之力的许乔。
“她跑啦, 快抓住她!”
“射箭!”
几名男子慌忙喊叫。
沈桐儿忍着伤痛用金缕丝甩开飞箭,骂道:“在这儿动手就不怕伤及无辜吗?本姑娘没时间陪你们胡闹,等我宰了惊虚老头, 再回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着她便拎住许乔朝城门外荡去。
在永乐门习武的日子里, 许乔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力气总差不了太多, 那些天赋异禀的师兄能徒手劈石便很了不起了,天知道看起来又瘦又弱的小姑娘怎么在重伤之下, 还能想抓着只狗一样,活活把自己带出那是非之地。
难怪她三番几次抵挡住异鬼的袭击, 依然引得老百姓们在心里埋下恐惧的种子, 在惊虚先生要烧死她时不愿站出来阻挡。
因为沈桐儿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啊。
物之反常者为妖,这个残酷的道理,永远不可能改变。
——
被完全升起的太阳照得青翠的树林熠熠发光,沈桐儿心急如焚,飞奔至迷雩山角便把许乔丢下:“现在已经把他们甩得足够远了,你快逃吧, 如若我铲除不掉惊虚老头, 他肯定会发现端倪、至你于死地。”
“为什么你不跑, 我们一起跑!你看南陵原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所以就算师父勾结异鬼,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许乔急道。
沈桐儿觉得奇怪:“从前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现在怎么忽然如此笃定?”
许乔羞愧地低下头:“昨天我为骗你服下那馒头而自食,结果躺到床上后腹如刀绞,所以只能跑回去找师父求助,谁晓得却撞见他在房间里和异鬼密谋,毕竟窗口只有师父的影子,起初我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后来却听到了异鬼的声音,就是那日在山上差点把你杀死的异鬼!所以……”
听到这里,沈桐儿不禁叹息:“难得你还怀揣着几分良知,趁现在还不晚赶紧撤,我得上山了。”
许乔拉住她的衣袖:“你就那么恨我师父,非要跟他作对到底吗?”
沈桐儿无奈:“我不是要跟谁作对,我是要救小白,他们气势汹汹地上山并不是要铲除异鬼,而是要捉被我从棺材里救出来的鸟啊!”
许乔惊慌:“万万不可!昨夜我听到了!师父叫它鬼凤凰,骂它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孽畜,如不尽快控制住,南陵原才真的会迎来灾难!”
“胡说八道!小白就是我的小白,你少管!”沈桐儿不想再多耽搁,甩开他就赶紧朝山上爬去。
许乔没有带中和瘴毒的药,只能望而却步地深深叹息,寻找隐蔽的角落暂时藏身了。
——
山里的危机发生在何处,根本不用多找,只要寻着天空中那清亮的鸣叫去便成了。
堵住耳朵的沈桐儿一路攀爬到半山腰,便看到惊虚老头指使着门人朝翱翔在古木上的白鸟射箭,几只异鬼伏在暗处静卧,虽然暂时被鸟鸣所震撼住,可永乐门的寻常人却半点影响也不受,杀得风生水起。
沈桐儿暗骂:“混蛋……”
白鸟绝非俗物,这个事实已经无需多想,无奈它性格太过傲慢,明明可以飞走了之,却还顶着不断擦身而过的毒箭徘徊,时不时就附身啄起个人来丢到空中,将其活活摔死。
然而几十个壮汉所射出的箭实在密集,终究难免有侥幸命中者,让毒箭直插入白鸟庞然的身腹中。
“小白,你不要胡闹了!快跑!”见状沈桐儿不由慌张惊叫,飞身甩出数根金缕丝,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这是她第一次对普通人认真动手。
原来人如此脆弱、如此无用……
未等沈桐儿再多加感慨,那几只早已跃跃欲试的异鬼便飞扑而出,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根本看不到异鬼存在的永乐门人被撞得七零八落,就连惊虚先生也未能幸免。
沈桐儿立刻飞身上树,暗生疑惑:这老头也看不到它们?之前被他亮出来吹嘘的阴阳眼果然是假的!
此次带头的异鬼又是之前围攻过沈桐儿的那只,它竟然抓起惊虚老头放在安全之处,而后才带领同类朝沈桐儿凶狠袭来。
沈桐儿的伤因为魂尘恢复大半,借着金缕丝飞来荡去:“真是稀奇,异鬼不是吃人的吗?你保护个糟老头是什么癖好?”
异鬼全然无意跟她说这没用的话,低沉地怒吼:“杀了——他们——”
沈桐儿哪有信心对抗这三只异鬼和几十号武者?全靠着灵巧拼命躲避,飞跃在如雨的碎叶中大喊:“小白,我赢不了的,你再不走就得害我也死在这里!”
白鸟俯身冲下来,顶着异鬼的巨爪和流箭将她衔起,一下丢到背上冲入云霄:“他们拿了我的东西,我必须夺回来。”
“你怎么这么傻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伤好了再来讨债不行吗?”沈桐儿着急:“昨天晚上我差点就被惊虚老头弄死,现在还觉得没力气呢!”
白鸟扇着翅膀冷声问:“怎么回事?”
沈桐儿着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赶紧逃。”
白鸟依旧倔强不改:“我能杀了他们,我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
沈桐儿无奈地沉默片刻,下定决心说:“好!我帮你!”
白鸟道:“这次不会让你受伤的,最厉害的异鬼听得到看不到,你别大呼小叫的,它自然抓不住你。”
沈桐儿惊讶:“什么?我看它对惊虚老头很是照顾,难道是嘉荼?”
白鸟不屑道:“谁关心那东西的名字,你抱紧了。”
话必它便引颈长鸣一声,越飞越高。
沈桐儿察觉到周身的气温正在飞速降低,原本柔白的云彩竟然变成无数细小的冰晶,随着白鸟降落到火光重重的林间。
抬头守望了半天的永乐门人大惊失色:“下雪了!又下雪了!”
惊虚老头躲在树后指挥:“快杀了这个怪物!”
虽然众人还没有看到异鬼现形,却依然被接二连三的怪相吓得六神无主,故而射出的箭也是七零八落。
沈桐儿不忍心痛下杀手,顶着风寒用金缕丝将挡道的男人们甩开,怒骂道:“你们真要成为异鬼的走狗吗!等我死了,接下来异鬼就会把你们吃掉!到时候惊虚老头把一切都嫁祸于我,继续回去欺名盗世、作威作福!”
本就再无战意的永乐门人面面相觑。
沈桐儿不听话地跳落到地上,抓住一人划破他的手臂,将涌出的鲜血甩向异鬼,那些凶神恶煞的东西立刻在树干上露出本相,转身朝她爬来。
众人被吓得魂不守舍,根本不顾惊虚老头的阻拦,逃跑的姿态屁滚尿流。
沈桐儿提起力气翻身捆住带头的异鬼:“嘉荼!要不是小白提醒,我还真不知道是你!你先是破坏灯塔,又三番五次来伤害小白,到底在替惊虚老头做什么勾当!”
这异鬼肢体无数、力大无穷,晃动着身体把根本站不稳的沈桐儿飞甩出去砸到树上,怒道:“与你无关——”
喉口一番腥甜涌上,沈桐儿咬牙回击,加之愤怒冲下来的白鸟和异鬼的同伙,这晴天飘落着鹅毛大雪的树林陷入了无止无休的混战之中,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木纷纷被撞倒,引燃了永乐门人遗留的火把,顺时间浓烟四起。
奇怪的是惊虚先生虽然怕到站都站不起来,却没有随着同门消失,拄着剑慌张喊道:“住、住手啊!”
无暇分/身的沈桐儿根本没空理他,因为负伤而反应慢了半刻,竟被疑似嘉荼的异鬼顶到地上,眼看着巨爪将落之时,白鸟不管不顾地飞到其后撕咬住了异鬼的脖颈,吃痛的异鬼回头就是一砍,瞬时间红雪与白羽随风四散。
“小白!”沈桐儿翻身躲避,惊叫之余也没了别的选择,伸手就用金缕丝捆住了快被冻僵的惊虚,狠狠把他的老骨头拖到树上,气骂道:“你们再伤小白!我就叫这老头先偿命!”
惊虚先生瑟瑟发抖:“徒儿、徒儿救我……”
白鸟已被另外两只异鬼用黑丝黏住,眼看即遭不幸,可听到呼唤的异鬼头目却缓缓回头,黑洞洞的眼窝中似有迟疑。
又一阵狂风卷来,刺骨的雪花几乎吹得沈桐儿睁不开眼睛。
不甘受伏的白鸟越变越大,竟以血肉之躯冲破了黑丝,并且活活冻住了按着它的异鬼们。
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沈桐儿当然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发出右手五道金丝,绕住异鬼脖子的同时又将铃铛收回。
被冻住的异鬼随着白鸟展翅的力量裂为无数碎片,纷纷扎入了头目的身躯之中。
“啊!!!”沈桐儿在同一时刻使出天生的怪力,竟然活生生扭断了它巨大的头颅。
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喷到地上,随即化为青烟。
赢了……
赢了吗……
沈桐儿来不及多想,着急地丢开惊虚先生,扑向满身是血、羽翼尽折的白鸟,哭着叫道:“小白!小白你不会死了吧……我说要逃跑的,刚刚就该听我的话……呜呜……我的小白……”
雪在此刻渐渐停了。
白鸟一点力气也没有,疲倦地倒在了地上喘息。
“对了,魂尘、魂尘……”沈桐儿赶紧在四下寻找,捡起两份格外量多的魂尘后,又发现了块血红的玉石,惊喜道:“啊,我娘就是用这种会幻化成人的异鬼之魂给我炼的红玉,快吃掉它!”
白鸟睁开黑亮纯洁的眸子无奈地说:“你不是要抓那个人吗……他要跑了……”
沈桐儿立刻侧头,竟看到惊虚先生两个腿肚子打着哆嗦,朝山下地方向飞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