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摄进行得拖拖拉拉,一是周游叶以事务繁忙为由多次拒绝了工作室人的要求,二来则是拍摄时周游叶总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导致这专摄没法儿拍下去。
余柔虽然头疼,但也知道其中的理由是什么,于是叫工作人员撤了机器,她自己偷偷跑去周游叶旁边规矩坐着,问他:“周博士,不然我还是叫岑姐来吧……”
周游叶手里擭着一本书,他低头看着略微褶皱的封面,皱眉,“都已经是无业游民了,她来做什么,你继续你的拍摄就好。”
余柔想反驳他,岑枝被解雇那也是必然的事情,不然给工作室里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情,不说外人了不了解岑枝的性子,就余柔来说,她可是百般知晓上级领导的意见,本就对岑枝的作风习气不喜欢,现在出了这个事,一石二鸟,将人踹了出去。
“可是……”
“我近来身体不大好,耽误了你们的拍摄,抱歉。”他话说得泰然自若,隐隐中还可察觉到一股凌人气势。
余柔尴尬,他这摆明了是故意地让拍摄搞不定。她着急,脸上渐渐出现纠结脸色,眼珠子也跟着四处乱瞥,好巧不巧见着岑枝穿了一身米色长款大衣,缓慢踱步而来。
她像抓住一只救命羔羊,喊:“姐,你来了!”
周游叶顺着余柔的声音看过去,岑枝正好抬头,两人四目相接片刻又挪开,都对对方的存在不予理会。
岑枝回余柔的话,“收拾东西,前段时间忙,一直没来得及把我的东西搬走,不好意思了。”
几日不见,见岑枝对她说话这般陌生,余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眶里也开始积蓄泪水,觉得委屈,她一直认定岑枝是个暖心的人,这会儿倒好,冷淡得跟冰碴子一样,她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了,仅是低声嗫嚅了一句,“姐……”
岑枝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收拾东西,窈窕身影在周游叶跟前来来回回,望着久了,眼睛都有些花了,于是喊她,让她打住,“下午有什么事儿没。”
“没有。”
“那出去跟我走一趟,出去兜兜风。”
岑枝疑惑不解地看向他,他何时这么好心,会在乎她的感受了,莫不是想着现在她是他的妻子,高中时期还是暗恋她的人,自以为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要象征性地给她一些安慰和补偿?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她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哪儿兜风?”
周游叶笑得风生水起,晃人眼睛,“跟我走就是了,难道还会把你吃了不成。”停了会儿,他又说,“吃了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我的内人了。”
岑枝眉头微凝,不习惯他如此轻佻地说话,像是浪荡公子哥,不顾大庭广众便肆意地挑拨他人,可是这挑拨在她眼里看来不合时宜,又适宜。
余柔惊讶,脑子里转得飞快,忽地,她一个惊呼出声,“啊,姐,你说的那个……”
岑枝偏头,瞟着她。
余柔讷讷地,岑枝这一眼神的杀伤力太强,对她也是警告,她霎时也就没了话说,只好傻笑,“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天啦撸,岑姐和周博士……,这故事果然很梦幻。
周游叶却是喊住余柔,“张总在吗?”
余柔“啊”了一声,头皮发紧,“在,我去把张总叫出来请您。”
周游叶温柔地看着她,点头。
余柔立马就跑了,余下周游叶和岑枝两人,气氛沉闷微妙。
周游叶率先打破僵局,将手里拿着的摄影入门书籍放在她桌上,而后双手交叠放于膝盖上,口气关心地问她,“做了这么多天的自由职业者,感觉如何?”
岑枝垂首收拾自己的东西,弄得砰砰作响,“不如何。”
“不如何又当如何?”
岑枝放下书本,看他,“你很闲?”
他摊手,撇撇嘴,“如你所见,我目前确实很闲。”
“我很忙。”
周游叶手倚在桌子上,陡地轻笑出声,“自由职业者,嗯,确实,很忙。”
“……”她无言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我走了,再见。”
“等会儿。”
“?”
“处理完一件事,一起走。笑笑他们约了今天爬山,待会儿一起过去。”
岑枝愣住,爬山?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会儿事情,思来想去,还没把事情理清楚,对门的办公室里便走出来人,五官端正,衣着剪裁良好,就是人胖了点儿,将西装里的蓝色衬衣绷得有些紧。
周游叶忙站起身,客套地讲,“老大哥,好久不见,你愈发‘帅气’了。”
张岩开怀大笑,“尽嘲笑我,这帅恐怕是蟋蟀的蟀吧。”
周游叶手中端了杯茶水送往嘴边,还没喝上一口,他将茶杯放在桌上,态度温文有礼,“不敢,是真的帅。”
张岩挥手,“得了吧,找我做啥?我可听我这小妹子说你老是为难人家,怎么滴,不喜欢我给你安排的这个摄影师。”
“那倒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老张,你应该还记得我下个月还有个拍摄,不知道你这边找到人没?”
张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起那个拍摄,起初他哪里愿意接。去山沟旮旯里拍摄,条件艰苦先不说,二来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周游叶报价真他妈……低,没人愿意揽这趟和稀泥的活计。真是头疼。
张岩赔笑,“正在找啊,就是你知道我这边人手太多,想挑出你满意的,还真有难度。”
周游叶低沉着嗓音,笑,“是吗,其实我这个人不挑的。”
张岩也跟着笑,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眼角余光瞥着其它地方,这才瞥见岑枝也在一旁,心头不由得蹿起火苗,岑枝的那档子事,还真是坏了工作室不少的名声。
周游叶顺着张岩的目光,看了看岑枝,而后又将视线落在桌面上,瓷杯子里茶叶泡开了,深绿的茶叶在低层舒展经络,将本是纯净的白水搅得有些昏黄,他不禁淡笑,“老张,有些话还是要对你说一说的。”
张岩收敛情绪,好脾气地说,“那是当然的,有话就说,我们都是自己人。”
周游望着张岩,颇是轻描淡写地讲:“大道理人人都懂,但我还是想说上一句,看人的眼光要准,办事的能力要高,这样才能给我们获得利益嘛,你说是不是?”
张岩连连点头,脑子里灵光一现,顿地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晓得了的,这种事情就不用再强调了,我倒是找了一个好人物,刚好配你。”说完还没喘息几秒,就又赶着说,“老周,这样嘛,我让岑枝去,正好可以锻炼锻炼她,她也是个吃得苦的人,拍摄技术上更是没话说,这样行不?”
周游叶佯装奇怪地望着岑枝,“老张,你胆儿挺大,别以为我不知道岑摄影师正站在风口浪尖上。”
张岩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却被岑枝捷足先登,她话里冷得很,“不劳张总您费心,我不会少了您这口锅,就吃不上饭。”
话音还未落下,岑枝转身就走,削瘦的背影决绝,斩断一切。
这一通话听到耳里,闹得张岩脸黑似炭,他状似没事儿笑笑,“抱歉抱歉,岑枝她就是这脾气……”
周游叶却是直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将张岩的话直接忽略了过去。他忙赶到岑枝身边,压住她欲开门地手,“说好的一起去爬山呢?”
“没空。”
“说话不算话?”
岑枝好气又好笑,真是看不懂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他刚才与人的那一番对话,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到底是为了接人伤疤还是故作好心救她。
心里是这样想着,她嘴上却是说,“去的,怎么会不去,毕竟我们要继续做‘恩爱夫妻’。”
毕竟还要装模作样地演下去,而他们最擅长则是伪装真诚,让别人误以为是相敬如宾,可白头偕老的一对璧人。
周游叶接过她手里的纸箱子,转移话题,“他们早过去了,我们也快些过去。噢,对了,忘记给你说了,宋滕不来。”
岑枝瞥他,淡然言语,“不来就不来,不用刻意提醒。”顿了顿,她又说,“你特别提起他,是在说我对他特别关心,确切些说,是抱有别样感情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句质问的话,好像这句话说出口了,她内心才觉得舒坦,进而也可以观察周游叶到底有何反应,漠不关己?好整以暇?
而周游叶只是说:“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她不觉好笑,“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他亦是觉得好笑,“嗯……蛔虫,你不觉得蛔虫挺恶心的?”
岑枝被噎到,转念一想,他好像说得还挺对……,确实挺恶心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人造出来的这句子,颇是有天赋。想到这里,她不觉唇边微微上扬,好像连着身边的气氛也有所缓和,少了份僵硬。
周游叶抬头,下意识地摸她脑袋,“上车吧,很久都没有去爬山了,还是老熟人聚在一起,不容易了。”
岑枝的微笑在嘴边凝滞了一秒,旋即垂眸,上车。
哪晓得到了目的地,岑枝抬头往正前方,巍峨矗立的高山,苍翠无比,一眼看不到尽头。岑枝的腿陡然有些打颤,她本想着江城没什么崇山峻岭,这会儿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产生退却的念头,回头假装泰然自若地同周游叶讲,“人呢,放鸽子了?”
周游叶瞟着她那打着小心思的眼神,暗自好笑:“在亭子里歇着呢,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们是不会当逃兵的。”
岑枝“噢”了一声,看着他朝着亭子的方向走,自己则是站在原地如老僧入定,岿然不动。
“走不走了?”
“周游叶,我脚疼。”
周游叶回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今天穿的平底鞋。”
“……”岑枝心一横,她真是怕了爬山了,就她这速度爬山,她极可能会在半路上掉队,外加因为低血糖而晕倒过去,“我头晕,低血糖犯了。”
“我知道,你不管是脚疼也好,头晕头疼也好,放心,我都给你准备了东西,对症下药。”他忽地转身走回来,揽住她的肩膀往前走,另一只手则是抬起马夹袋在她眼前晃了晃。
花花绿绿的一片,什么爽口含片、阿尔卑斯棒棒糖、曼妥思……,一堆糖。
末了,他还补上一句,“登山鞋也给你准备了,在他们手上呢,你什么都不用愁。”
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