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晓琳的丧事办得潦草简单, 岑枝隔日便联系人将她的尸骨拿去火化了,回到家里时,同村的门口站了不少村民,对于她的到来指指点点, 多是以吃瓜路人的神情瞧她,瞧着瞧着便瞧出几分怜悯, 但终未上前说一句安慰的话语。
她佯装看不见,自顾自地走回十几年没回来的破屋子,收拾得倒干净,连门前的杂草都给拔干净了。右侧的水井还在咕咚咕咚冒着泡,而底下放置着的水桶, 清水早已从桶中溢出。她看着, 仿佛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人从屋子里出来的,迈着慌张地脚步, 撸起袖子准备提水。
然而, 什么都没发生, 唯有她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门前, 久久不愿再往前踏出一步,她生怕踏出一步之后,面临地是巨大的空虚与无力。
她嘀嘀咕咕, “今天是除夕了,忘了买烟花爆竹了, 反正自己也可以放着玩玩。”
想到这儿, 她立马转身往镇上的方向走, 走得慢慢吞吞。走至镇上时,已是华灯初上,街道上的路灯逶迤一线,各种的商铺都挂都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除了路边有几个摆地摊卖浏阳烟花的年轻人,搓着手在路边走来走去。
那些年轻的商贩们间见着有人来,忙哈着气,喊,“卖烟花爆竹嘞,好看不贵。”
岑枝裹着围巾,露出半张脸盯着说话的人,模糊中还以为是见到了熟人的影子,其实只是轮廓稍微有些像,她是眼睛进了沙子,才会看错人。
她淡淡地说:“来几个仙女棒和两盒小炮竹。”
她弯腰蹲下去准备再看看别的,不想裤兜里的手机滑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摔了个底儿朝天,就连屏幕都有些裂开了,更惊奇地是,还把手机摔成了自动开机。
随着嗡的一声,手机开机后不断涌入大量的消息,她扫了眼,都是未接来电多少个,未读短信多少条,然后又是新一轮的电话打进来,上面显示的归属地是闵城,姓名是岑辰。
“老板,多少钱?”她直身站起来,随心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50诶。”
“好,给你。”
“那个,小姑娘你兜里的手机是不是在震动啊,震动声音还挺大,你咋不接电话呢。”那人多嘴一句。
岑枝恍若未闻,拿了东西走人。
三月的夜风里带着凉意,冷得人瑟瑟发抖。走走停停,花费了两个小时才走到外渡桥,那里人不多,顶多有几个小孩在聚在一起,嘻嘻哈哈,闹腾得厉害。她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拢了拢围巾,才再次从兜里摸出手机,接起电话。
岑辰无不惊奇地说:“姐,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人在哪儿呢?回四川去了?”
她简而言之,“回了。”
“嘿嘿,那啥……具体地址是在哪儿来着,我给忘了,我也立马回去陪你,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年,好歹是姐弟,可以有个照应。”
岑枝笑了,“你边上有人吧。”
岑辰捏着鼻子,尴尬地说:“我就是问问,之前还以为你开玩笑。”
岑枝默不作声,挂了电话,独自在深更半夜呆坐良久,最后还是几个小孩子跑过来,亲热地喊她:“姐姐、姐姐,能把你的烟花给我吗。”
她噢了一句,一股脑全给送了出去,过后才后悔,她就不应该接电话的。
这个年,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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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规定的是寒假半个月时间,但是因为马上要进入紧张地备考阶段,学校领导将开学时间提前了一周,所有高二的学生都必须在正月初七到校补习。
岑枝待在龙池,没有回去闵城,也没有去到学校。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成形,她被分去了文科班,远离了周游叶,岳晓琳也离开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什么也都缺,当然最为困难的当然是苦涩的生活以及经济来源,于是她丢掉了上学的念头,开始四处找起工作来。
最后在市里找到了一个摄影助理师的工作,要求不高,每天提鞋拎包,摆弄一下器材以及布置道具便可以了,当然然她偶尔也能摸到单反,亲自拍摄几张在他人眼里看来不入流的照片。
被工作挤满的生活让人无暇思考时间的流逝,直到某一天,她的上级领导发话,说:虽然五一劳动节已经过去了,但还希望大家伙儿再接再厉,努力创造业绩新高。岑枝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消逝从来都是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时候,疾速溜走。
岑枝问同事:“这周有什么安排吗?”
同事哀嚎到:“接了一个外景拍摄,具体地址好像离着这里有些远吧,哎,反正就当是一次旅游呗。”
坐在化妆台上摇头晃脑的另外一个同事讲,“小岑,躲着点儿,怕是这次又让你跟着跑。”
岑枝傻笑,“不会吧,我这连着都跑了一个多月了,我还准备调休来……”
话还没说完,楼上便传来老板的声音,深情伉俪地呼喊她的名字,“小岑啊,你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车来了,准备出发去汶川。”
她潜意识地“啊”了一声,显然对于老板的这一决策有些缓不过神来。
“有问题吗?”
“没……问题。”
然后她就跟着公司里的车一起去到了汶川,她记得去的那天是12号,一个晴朗的日子,天高云白,蓝天蓝得像是要溢出来,周围的虫鸣鸟叫异常热烈。她刚到宾馆,前脚刚踏出车门,便听见周围传来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刺骨的疼痛,侵袭全身。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努力睁大了眼眸看周围环境,而眼睛还未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芒,她下意识抬手抬手挡住眼睛,缓慢睁开眼,瞄着身边站着的人。
一袭熨帖体面的白色衬衣,下半身穿着的是其水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脚下蹬着的是白色帆布鞋,像极了多年前那个看似阳光明媚的少年。
岑枝轻笑了一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她望着他担忧的一张脸,极为冷淡地吐字:“周游叶,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