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岑枝回来以后, 家里气氛不大对劲,她不同任何人说话,甚至连房间门都出来的少, 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需求。
这日傍晚,岑母实在受不了如此冷淡的遭遇,遂上楼去敲她房间, 关切地问:“女儿诶,妈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你要不要出来尝一尝?可好吃了。”
岑枝不为所动, 手上拿着手机迅速编辑消息。
岑母见里面没什么动静, 心里也有些着急,她想着岑辰也在家里,于是将抱着孩子的岑辰给叫到二楼, 说是让他劝劝岑枝,出来吃吃饭。
岑辰虽然也觉着不对劲儿,但也没多想,伸手就去敲她房门,喊:“姐, 你窝在房间里长霉吗?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说的?”他脑子一热乎, 脱口而出, “就算是和周大哥离婚了,也用不着……”
话说到一半, 岑母惊愕, 立马捂住他的嘴, 让他下楼去,不能再多说了,而此时房间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岑母和岑辰尴尬地站在门外,愣了好几秒才对扶着门框的岑枝笑,“出来了好、出来了好,咱们一起吃个饭吧。一家人好久都没聚到一起了。”
“岑辰,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至于…”她眸光落在岑母身上,措辞平和,“您先吃,不用管我。”
这一句话到底是包含了距离的,听得岑母和岑辰心里皆咯噔一声,相互对视了眼,又迅速错开。岑母连忙点头,佯装没什么事儿,含着笑下楼的同时,还不忘叮嘱他俩,记得吃饭。
岑母走后,岑辰在岑枝的房间里坐立不安,眼神不知道往哪个地方看,情绪慌张得十分明显。
岑枝也不打破,只是伸手,“孩子给我抱着,你去烧一壶茶,顺便给我的荞麦花浇浇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把它养得很好。”
她哄着孩子,拿着小玩具逗孩子玩儿,神情温柔得像是要溢出来,几乎让岑辰以为她找他,不是为了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儿,然而下一秒,这个单纯的想法就被打破。
岑枝不咸不淡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离婚了?”
岑辰陡地卡住,仿佛一口痰卡在喉咙管,难受得慌。他干笑:“当然是周大哥说的啊,不然你以为我和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有千里眼啊。”
岑枝走开几步,撞了他一下,“去把剪刀拿过来。”
岑辰下意识问,“做什么?”
“修一修盆栽,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伤害自己。”忽地,她话锋一转,“离婚这件事儿,你口中的周大哥,可没告诉其他人。”
她捏了捏孩子的小脸,孩子跟着笑起来,她也跟着笑,余光却是瞥着一旁的岑辰,他驼着背杵在那里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手指在发抖。良久,他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站在那儿,跟着木头桩子一样。
“问你个事儿啊,咱们妈不是早死了吗,现在的这个妈是谁呢,我快好奇死了,你就告诉我呗。”她分明是温柔地哄着孩子在,可嘴上吐出的话却冰凉,“别人让你认,你就认?你怎么不再去认一个爹呢,正好一家团圆,什么都不缺,不好吗?”
岑辰恐惧上心头,转过身抖抖索索地讲,“姐啊,你恢复记忆了?”
她笑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故意将前面几个字咬重了音调,“全部,记起来了。”
岑辰噗通一下,瘫坐在地上,捂着脸说,“对不起,姐。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宋滕哥把你从地震里救回来后,治疗了好久才治好。病是治好了,可是又没完全治好,你知道的,当时你脑子不大好使,记忆一回到从前,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你的记忆里又捏造出一个妈,对你还不错。于是宋滕哥和我商量了一下,然后就……”
岑枝打量着他,他这般坐在地上,缓缓道来,顺畅无比,连声音里都带着怯怯的感觉,似是害怕她在下一步又紧逼过来。她本是凝视着他,不料手机铃声响起,将她注意力转移过去。
是陆白,也就是宋滕所谓的心理治疗师来电。
她瞧了眼岑辰,他接收到指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从她怀里抱过来孩子,脚步声轻缓地往外走,却又在走出门时,想起裤兜里有什么东西没拿,他又再次折回去拿,然而并没有发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最后只得怏怏地出了门。
岑枝握紧了手里的小纸条,视线瞥向门外,耳里听着电话那头斯文有礼的声音说,“岑小姐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陆白,这个时候来电,不知你是否有时间?”
岑枝长长地“嗯”了一声,她笑着说:“陆医生的来电很及时,没想到您会主动找我。”
电话那头礼貌地解释:“宋先生提前告知了我,关于岑小姐的情况,我想应该主动给你回个电话,若是有时间,今日下午五点,下梅林69号公寓等你。”
手里的纸条被揉得皱巴巴地,她慢慢摊开纸条,里面是一堆鸡爪子样的字,她模糊地可以辨认出一些字,而这些字拼凑在一起,是前几分钟岑辰说过的话,一字不漏。
“没问题,我很期待见到你,陆医生。”她浅笑着答,稍后挂了电话,脸上的笑也不复存在,寡淡着一张脸,嘴唇紧抿,拳头捏着紧紧的。
提前打好的草稿、掐点儿的电话,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巧合的事情?
她盯着手机,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拿起电话,致电周游叶。
嘟嘟嘟——,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通。
“六点,下梅林69号公寓楼下见。”
“好。”
“挂了。”
“嗯,我会准点到。”
她无所谓,迟到或者早到,那都是他的事情。
通知了周游叶,下一步她开始拨打时昀的电话,她是真的不怎么记得时昀这个人,只对那样一张脸有着模糊的记忆。
电话很快被接起,时昀嘴里似乎是在啃着什么东西,声音含糊不清,“哪位,报上大名。”
“是我,岑枝。”
“……”卡顿了一下,时昀才说,“嗯嗯,妹子你记起我来了?找我是想问问什么事儿吗?”
“宋滕你认识吗,当初从地震里救我出来,并把我带回家的人,是他吗。”
“当然是啊,看来你是真的恢复记忆了啊,你可不知道宋滕可是煞费苦心,为了你。”她慢条斯理的说道,带着丝丝嘲讽意味。
“你撒谎。”
“哈?大妹子,天地良心作证,我要是撒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吧。”
“这些话都是说给笨蛋听的,我不傻,时昀。那天在医院里我所看到的,我可以判断你和周游叶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吧?宋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他为难你了?”
时昀打哈哈,“那啥,到点儿了,我上班了。”末了,在快要挂电话时,她添上一句,“除了周游叶,都不要相信。”
话落,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剩下一段嘟嘟嘟的回音。
她合上手机,看了眼时间,立马换衣服鞋子,提包准备出门。刚下楼,岑母和岑辰就在楼下候着,脸上的神情焦急不安。
岑母望着她,率先开口,“岑小姐,对不起,不是有意欺骗你的。”
她寡淡地应付着,“嗯,伯母,既然我记忆已经恢复了,就不再耽搁您了,我家里也不缺保姆,辛苦您了。”
这样的一句话甩出来,令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岑辰,没想到岑枝会用这么果断地就辞去保姆,他不由得上前替保姆辩护几句,“不用做的这么绝吧,好歹林伯母在家里也帮了我们好几年,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无情了。”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无情?”她皱着眉头,“家里不需要保姆,你要养,自己花钱去养,和我没关系。以后别拿我的钱花就是了。”
岑辰喃喃,“姐,你这样……”
“不说了,我赶时间。”她不再说多余的话,径直抬腿往外走,徒留一个个脸色发白的人站在客厅里,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出了大门,见他们没跟过来,岑枝松了口气,回头从门缝里瞧了眼客厅,还傻傻地站着两个人,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观察不到什么了。她索性叫了一辆车,让司机到了地方的时候,大声按喇叭,最好是越大越好。
半晌,果不其然,司机到了地方后,死命地按喇叭,岑枝闻言忙蹬着高跟鞋跑过去,上车扬长而去。她发现她前脚刚上车,后脚家里的人就打开了屋门,伸出脑袋东张西望,跟做贼似的。
她咧嘴,嘴角牵起三分悲哀的笑,“去上梅林69号公寓,谢谢。”
司机应了声,从后视镜里看她的模样,似乎难受得紧,于是问她,“姑娘,怎么了?晕车啊?”
“不是,哦,对了,师傅您对69号公寓熟悉吗?”
“那儿啊,只晓得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讲究得很,一般人都进不去啊。”
岑枝敛眸,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偏头望向窗外,一辆辆轿车如一叶扁舟,在河流上行驶。她开始发觉她完全不懂宋滕,他究竟在做什么,又有怎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