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贼的住所,刘子安沿着被人踩踏出的山间小径,花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座村落。他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村民,请他们帮忙通报了官府,随后便昏睡了过去。
刘子安梦见山贼一家爬出了洞底,一路追赶而来,便尖叫着从睡梦中醒转,睁眼一看,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被窝里。他坐起身,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二哈,你醒了?”或许是听到了他的惨叫,门忽然被拉开,露出一张娇憨的面孔,是阿宁。她坐在刘子安的床边,泪水夺眶而出,一个劲儿地呜咽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阿宁……?我是在做梦吗?”刘子安喃喃道,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直流眼泪。
太好了,她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笨蛋,当然不是在做梦!”阿宁一面用手背抹着眼泪,一面嘲笑道。但由于刚刚才哭过,她这副样子倒显得有些娇嗔。
“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刘子安好奇地问道。那洞壁又湿又滑,凭借一人之力根本就上不去。
“我说我是飞上去的,你信吗?”阿宁反问道。
刘子安一愣,随即笑道:“信,怎么不信?我们阿宁可是神通广大得很呢!不过……你能飞为什么不早飞?”
“因为……因为如果要飞的话就要化出本体……化出本体,就要……就要……”阿宁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即使刘子安支着耳朵使劲儿听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刘子安很不识相地问道。
阿宁腾地红了脸,恼羞成怒道:“要你管!没听清就没听清吧,我还不爱说了呢。总之,你记得是我去给你找的救兵就行。”
“啊,那天的侠士果然是你找来的……”刘子安道。
阿宁听了这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什么侠士……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居然连先生都认不出来了……”
刘子安有些尴尬,讪讪道:“我这不也没看到你们打斗的画面嘛……等我爬上去时看到山贼一家伤成那样,还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干的呢。话说,先生的身手竟好到了这种程度?”
“那还有假?先生走过的路估计比你知道的都多,行走于乱世,哪能每个一技傍身?要不是先生那天在树林里迷路了,那群山贼也不可能能么轻易地逃回去!”阿宁说道,表情洋洋得意,仿佛在说她自己的光辉事迹一样。
不过,刘子安的关注点显然并不在这里。
“先生又迷路了吗?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说着说着,刘子安的神情竟显得有些落寞。
“你有这份心,我又怎么落忍让你白忙一场。”
是先生的声音!
刘子安猛地抬头,果不其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宝禾先生。
“先生……”刘子安直直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生怕一错眼的工夫,他又消失了。
“对不起……”
宝禾先生一面不住地道歉,一面紧紧抱住了刘子安。这种触感,绝非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刘子安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毕竟,他成功回到了先生身边,不是吗?
“先生其实一直都在这附近,不过由于他那……呃,独特的方向感,所以一直没能找到咱们。”阿宁解释道。
“话说回来,倒是要多谢姑娘呢。若不是您带路,恐怕我要找到那山贼的住处还要再多花些时日。”宝禾先生朝阿宁欠了欠身,谢道。
等等,先生跟阿宁难道不是旧识吗?为什么这语气……刘子安狐疑地看了看阿宁,又看了看先生。
“我跟先生的确曾经见过啦……只不过,先生好像把我忘了。”阿宁说道,神色竟有些委屈。
宝禾先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道:“是了,的确曾经见过。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阿宁和刘子安皆是眼睛一亮,以为宝禾先生想起了什么,却听他接着说道:“你就是那个之前一直跟着子安的家伙吧。”
阿宁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喃喃道:“其实,除了这个,咱们还是见过的……”
“还见过吗……焚车时,站在城主身边的那个侍从也是你吧。”宝禾先生想了想,说道。
“不是啦。再之前……很久之前咱们就认识了。”阿宁不愿相信先生就这么把自己忘了,强忍着泪水,试着引导道。
“很久之前吗?”宝禾先生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可以大概给个时间范围吗?抱歉,我真的有些记不清了。”
“大概在4000年前吧。”阿宁答道。
“你疯啦?4000年,先生看上去怎么也不到40岁吧!”刘子安突然有种自己被玩弄了的感觉。
宝禾先生也应和道:“是啊,姑娘大概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虽然有时会迷路,但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阿宁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道:“不,我是不会认错的。您是宝禾先生,当初送我回家的路上,您也总是这样迷路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刘子安见阿宁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有些不落忍,道:“或许是转世也说不定吧。”
“转世吗……”宝禾先生对此不置可否。
反倒是阿宁眼睛亮亮的,兴奋地说道:“对,一定是转世!先生,您就让我跟着你们吧。时间长了,您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刘子安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嘛帮那来历不明的臭丫头说话,现在好了,有了她的加入,这一路上自己肯定不得安生。
不过,宝禾先生对此倒是喜闻乐见。按照他的话说:“子安长大后就没以前好玩了,两个大男人一起旅行,是件十分乏味的事。有个女子同行的话,热热闹闹的,岂不愉快?”
虽是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但八成只是玩笑。真正的目的,大概是想在书中加入些女人的意见吧?毕竟现在带着眷属一起旅行的人也不在少数。刘子安如此自我安慰,他才不承认自己被先生嫌弃了呢。
关于山贼一家的后续之事,刘子安听阿宁说他们虽然对外人十分残暴,但对自己的家人到底还是有些骨肉亲情。到最后,即使是饿死,也不愿以死去的亲人为食。当官差与村民找到那个洞口的时候,他们身上都生蛆了,但还是抱作一团,相互依偎着,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怖。
“其实,那个小姑娘人还是挺好的。”刘子安感叹道。
“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吧。”阿宁点了点头,赞同道。
二人沉浸在交谈中,一时竟忘了宝禾先生的迷路症,任由他信心满满地一路向前。谁知等醒悟过来时,三人正在山间的同一地段来回打转。不,说打转或许不够确切。脚下本是一条笔直的路。只是,边走边在树上做着记号,不出一会儿,三人就又在前方发现了刻有相同记号的树。这在道理上实在是说不通,山路并没有缓缓转弯,令人无法察觉。这确确实实是一条笔直笔直的路,两侧也自始至终全是杂木林,并无岔道。三人谁也不清楚究竟是从哪里误闯到这条路上来的,只能说宝禾先生的迷路癖总能殃及到同行之人。
“啊,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到奇怪的地方来了。”阿宁看上去显得格外兴奋,“宝禾先生的迷路症果然是一点都没变呢。”
“是啊,只要是我带头走在前面,嗯,通常情况下,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快你就会习惯的。”宝禾先生道。
“你也请好好反思一下。你这迷路的毛病也太过分了。而且,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怎么可以去习惯呢?”刘子安并不赞同宝禾先生的话。
“先生,二哈不习惯,阿宁习惯。以后先生出门带着阿宁就够了。”阿宁扯着宝禾先生的袖子撒娇道。
“好啊,下次只带着小阿宁,不带刘子安了。”宝禾先生说道,眼里充满了笑意。
等一下,这种先生要被别人抢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当着他的面讨论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吗?刘子安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无数匹神兽撒着欢儿奔腾而过。
“先生,你看这里的草是蓝色的耶。”刘子安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在先生心中的地位了。
“蓝色的草?还真是没见过……你在哪儿发现的?”宝禾先生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过来。
刘子安向阿宁投去一个挑衅的神情,说道:“就是在路边发现的。”
“不过是路边发现的野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奇花异草。”阿宁有些不屑地说道。
“不,奇花异草只要肯花工夫肯定能找到,但这蓝色的草却是可遇不可求。而且……”宝禾先生闻了闻,道,“总觉得它的味道有些奇怪。”
“我也要闻闻。”阿宁接过宝禾先生手中的草,仔细嗅了一下,道,“味道是有点怪,与其说是花草香,倒更像是食物的味道……不过还挺好闻的。二哈,用你的狗鼻子来分辨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刘子安虽然对阿宁的说法有些不爽,但还是抑制不住好奇,闻了一下。果然,这草的味道有些甜腻腻的,让人闻了就像咬上一口。想到这儿,刘子安还真就一口咬了上去。
“二哈,你想什么呢?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阿宁夺下刘子安手中剩余的草,狠狠拍了他一下,怒道。
本来刘子安只是一时冲动,刚想把那不知名的蓝草给吐掉,阿宁就来了会心一击。结果,刘子安被吓了一跳,反倒是把蓝草咽了下去。
“咽下去了……”刘子安道,脸色有些发白。
“感觉怎么样?”宝禾先生有些担心地问道。
“感觉……好像味道还不错。”刘子安如实回答。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宝禾先生又问,心道这草该不会影响心智吧。但转念一想,自家徒弟好像一直脑子缺根弦,心下也就释然了。
“好像没什么不适……就是肩膀有点痛。”刘子安仔细感受了一下,答道。
“那是我打的……”阿宁答道,同时再忍受不了刘子安时不时投来的充满谴责的目光,抓起手中的蓝草,咬了一大口。
“要死一起死,死不了就别在那儿矫情。”阿宁说道。
“怎么样?”宝禾先生问道,心想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毛毛躁躁的。
“好像还真的挺好吃的。”阿宁发誓,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野草,没有之一。
“是吗?”宝禾先生拿起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吃了一小口。顿时,口中溢满蓝草所特有的清新香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多吃几口。
“先留着……这可能是什么当地的特产吧。”宝禾先生推测道。虽然他依然觉得这草的颜色和气味有些古怪,但既然味道这么好,大概也不是什么毒|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