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分很多种;醒,也分很多种。
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回到家,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依依,鼻子里嗅到的是秋天特有的丰收的味道。
这大概是最愉快的“醒”了。
然而,当刘子安醒来时,他倒是宁可希望自己还没有醒,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首先他看到很多书,满屋子都是书。
然后,他就看到个香炉,里面不知道燃的是什么香。
刘子安慢慢站起来,就看到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都是些寻常之物,但颇有几分古朴雅致的味道。
他也看到了桌上那本摊开的手帐,字迹十分熟悉,是宝禾先生的……
刘子安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仿佛严冬中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凉水。
他站在桌旁,呆了半晌,转过身,掀开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香炉。果然……
“啊!你是谁?”门外有人问道。
是先生的声音!刘子安大喜,忙转身向门外迎去。
然而宝禾先生却看上去与往常不大一样。长长的头发并未束起,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脑后,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的,趿着鞋子,一脸惊恐地望着刘子安。
“先生,我是刘子安啊。”刘子安脸颊有些发烫,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二哈?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竟然跑到我的身体里去了。”“宝禾先生”一面说,一面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刘子安。
“你的身体里?”刘子安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穿着阿宁的衣服,而且胸前鼓鼓囊囊的。
“你在瞎摸些什么?”“宝禾先生”打掉了刘子安的咸猪手,怒道。
“所以……你是阿宁?那先生在哪儿?”刘子安惴惴不安地问道,担心先生发生什么不测。
“你在这儿,我在这儿,先生还能在哪儿?肯定在你家啊!”阿宁没好气地答道,顺便白了刘子安一眼。
刘子安从没在宝禾先生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觉得十分新奇,也不恼火,呵呵地在那儿傻乐。
“呆子……别用我的脸做出这种恶心的表情!”阿宁简直要就这么一拳揍过去,但想到打过去伤的是自己的脸,也就忍住了。
然而她越这么说,刘子安越来了兴致,嬉皮笑脸地用阿宁的脸做着各种搞怪的鬼脸。
“你…….”阿宁简直要气炸了。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不由得怒火中烧,张牙舞爪地朝刘子安扑了过去。
阿宁身材娇小,与刘子安原本的身体相比要轻盈不少,加之刘子安本身也有不少跟阿宁缠斗的经验,一来二去,阿宁竟一时无法抓住他。
当然,宝禾先生的身体素质也是相当地不错,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文弱,但由于常年旅行,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几轮下来,阿宁还是成功地将刘子安“扑杀”了。
“你个死哈士奇,敢跑……还跑不跑了?”阿宁骑坐在刘子安身上,双手紧紧钳住刘子安的手腕,用肢体语言宣告着自己的胜利。显然她忘了,当她以宝禾先生的身份醒来时,曾经“整理”过自己身上的衣服。而经过方才的缠斗,此刻“宝禾先生”看上去更是衣襟大开,“阿宁”也是一副娇喘微微的样子……
当“刘子安”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抱歉……”“刘子安”淡定地关上了门,不过他的内心却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波澜不惊。
一觉醒来变成自己徒弟了怎么破?
回到家发现“自己”跟徒弟的女人滚在一起怎么破?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再开一次试试?
想到这儿,“刘子安”再一次打开了房门,然而映入眼帘的还是同方才相同的画面。
“你们……进行到哪步了?”“刘子安”问道。
刘子安此刻简直都要哭了,这种被“自己”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等等,现在的“刘子安”好像是先生……天啊!居然被先生看到自己和“宝禾先生”在一起不清不楚的样子了。
“先生,你听我解释!”刘子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宝禾先生,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先生,是二哈先动的手,不关我的事!”阿宁迅速从刘子安身上爬起来,恶人先告状道,完全不顾自己已然走光。
“呃……这个是阿宁吧。先把衣服穿好再说别的。”宝禾先生道。虽然他自己平时也有一些不拘小节,但“宝禾先生”现在这幅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样子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啊!”阿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副什么模样,慌忙想要尽快整理好衣服,结果忙中出错,反而将自己整得更狼狈了。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上前去帮阿宁整理衣服。
不过这幅场景在刘子安看来,就是“自己”在温柔地帮“先生”脱衣服,然后又温柔地将衣服穿好。等等,自己刚刚好像看到“先生”上半身的**了……
想到这儿,刘子安只觉得鼻子里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先生,我流鼻血了……不对,是二哈流鼻血了。”阿宁道。
“可能是秋天太燥了,有点上火。待会儿去刘府,让厨房给你们熬点梨汤喝。”宝禾先生一边说,一边给“阿宁”擦着鼻血。
“先生……”阿宁红了眼眶。自重逢以来,宝禾先生虽然对自己还算客气,但远没有先前那般亲近,自己几次三番地想要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却始终找不回当年的感觉。眼下这个擦鼻血的情景,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曾经的影子,但就是不知道当自己回到那个身体之后,宝禾先生是不是还会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
“怎么?”宝禾先生听到阿宁在唤自己,抬眼却发现她满脸泪痕,身体不住地颤抖,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宁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意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开心的回忆就不要去想了。”宝禾先生安慰道,“过来,我给你梳梳头发。”
说实话,宝禾先生并不认为没有自己的帮助阿宁能打理好自己那头长发。要知道,即使是在旅行时,他每天也要早起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梳头发,其中的麻烦自然是不言而喻。至于为什么不为了方便干脆把头发剪掉,宝禾先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已经习惯了吧……
“并不是不开心的事情呢。”阿宁感受着宝禾先生梳头的动作,喜滋滋地说道。
“哦?那为什么要哭呢?”宝禾先生顺口问道。
“怕以后不会再被这么温柔地对待了……”阿宁实话实说。
宝禾先生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会呢?阿宁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是了,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阿宁笑道。
“那后来找到了吗?”宝禾先生八卦地问道。
“这次来就是找您来讨说法的,说好的良人呢?”阿宁佯怒道。
宝禾先生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我们子安怎么样啊?”
“先生,我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找条哈士奇吧。”阿宁嫌弃道。
刘子安这边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听到二人提到他,便转过头来。没想到竟看到“自己”一脸宠溺地为“先生”梳头发的画面,刚刚止住的鼻血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还没止住吗?”宝禾先生皱了皱眉道,“该不是生病了吧。”
“没事,没事……只是上火了。”刘子安连忙否认,生怕宝禾先生觉察了他的心思。没想到这一急,鼻血竟流进了嘴里,呛得他不住地咳嗽,眼泪都流下来了。
然而,就在他眯眼的瞬间,一件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刘子安发现眼前的景物忽然暗了下来,眼前浮动着许多彩色的亮点,“刘子安”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银色的身影,亮得耀眼,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宝禾先生的模样;而阿宁所站的地方则是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鸡”?!
“你才是鸡呢,你们全家都是鸡。明明是当扈好不好!”阿宁怒道。
原来刚刚刘子安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明明就是鸡嘛。”刘子安吐干净口中的血,一边漱口,一边反驳道。
“当扈。”
“鸡。”
“当扈!”
“鸡!”
宝禾先生有些无奈,这两个孩子的行为跟他们的年龄实在不符。说来奇怪,自己与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独处时,都是好孩子,阿宁活泼伶俐,子安正直纯良……怎么这两个人一碰上就不消停呢?难道是鸡、狗不能共存?
“阿宁既能化形,定然是灵兽的后裔。”宝禾先生道。
阿宁挑衅地朝刘子安笑了一下,趾高气昂地回到宝禾先生身侧,那模样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只要年份到了,什么东西不能成精。”刘子安不服气地反驳道。
“我虽然四千多岁了,但还属于未成年好不好。”阿宁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玩儿着宝禾先生刚刚为她束好的头发。
“反正也看不出来你多大,你说几岁就是几岁咯。”刘子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绞着垂下来的小辫子,别说,还真跟阿宁平时那幅赌气的小模样有点像。
“你们两个收拾好了咱们就出门吧。眼看这都快晌午了,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去交稿,交完稿去子安家。”宝禾先生盘算了一下时间,定下了这一天的行程。
“好,都听先生的。”阿宁在一旁狗腿道。
“还说我呢,你也别用先生的脸做那么恶心的表情。”刘子安一脸嫌弃道。
宝禾先生望着硝烟味儿十足的两人,心道:保佑今天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