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村中, 林氏姐妹也一早就起了身, 收拾打扮好,准备出去与众人相聚。 临出门之时, 慧玉对黛玉说道:“我们今日绕个路,去滴翠亭那边看一看, 如何?”
“好的。”黛玉乖巧的答应,“那边有好风景可看么?”
闻言, 林慧玉噗嗤一声笑了,应道:“是啊, 今儿个,真的是有好风景可看。”
黛玉不解的看着慧玉, 道:“姐姐为何发笑?”
慧玉道:“再等一会儿, 你就知道了, 走吧。”说着, 姐妹二人离开稻香村, 一路迤逦而行,来到了滴翠亭边。此处鲜花盛开, 流水潺潺, 果然好个所在。滴翠亭却是建造在水面之上的,四面有游廊曲桥,又有一座距离陆地更远一些的小亭子,在曲桥的另一端。要到那小亭子里头去的话,却是要经过滴翠亭才行。慧玉携着黛玉的手,笑着指向那小亭子说道:“那座亭子我瞧着比起这滴翠亭更叫小巧可爱, 这会儿我们便到那里面去坐一坐,看着这花儿水儿,随意说说话儿,可好?”
见慧玉如此有兴致,黛玉自是点头应承下来。姐妹俩便踏上游廊,经过滴翠亭,进了那远处的小亭子里面。两所亭台,俱有糊着纸的窗户。不将窗子打开,便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黛玉慧玉在小亭子里面没坐多久,便看见宝玉房里的丫鬟小红与另一个名叫坠儿的小丫鬟联袂而来,进了那滴翠亭。见有人来了,慧玉便伸出手将两人这边的窗户虚掩上了。如此,她们能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们。黛玉不知姐姐为何要如此做,正要开口相问,却被慧玉轻轻掩住了嘴。只听她低声说道:“妹妹不要问为什么,等会子便知道了。”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小亭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微的风声,不断的响起。不多时,岸上小路一端又来了一个人,却正是薛家的宝钗姑娘,气喘吁吁的追着一双玉色大蝴蝶,来到了滴翠亭边。她正停下脚步,身在滴翠亭里面的小红和坠儿便开口说起话来了。话题却是关于一位外男贾芸,以及小红丢失的手帕。这在当时看来,已经算是私相授受了。说出去,是很不好听的。身在这小亭子里面,是听不到那滴翠亭里面的话语声的。因此,黛玉一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慧玉却是心知肚明。却见那边薛宝钗站在花丛边,蹑手蹑脚的驻足偷听着滴翠亭里两个丫鬟的交谈声。这种行为,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黛玉见了,不禁十分的诧异。慧玉见了,不禁想到。这便诧异了?等会儿,还有让你更加诧异的。
不多时,小红和坠儿的交谈已致尾声。此时小红忽然想起怕人在外面偷听这一遭,便要起身开窗子。这时只见薛宝钗忽然大声喊道:“黛儿,你这鬼丫头,看你往哪里藏!”一边喊着,一边抬起脚步重重往前方走去。此时小红和坠儿打开窗户,见此情景吃了一惊,却听宝钗笑着向她二人问道:“你们两个,把林二姑娘交出来吧。”
坠儿和小红闻言面面相觑,坠儿便说道:“我们何曾见过林二姑娘了?”
宝钗摇着手里绣着兰草图的团扇,说道:“我适才在那一边,看见黛儿蹲在水边玩水呢。我想着要悄悄的吓她一下,便没有出声,朝着这边行来。还没走过来呢,她倒看见我了,站起来朝东边一绕便不见了。别是藏起来了吧?”说着,还往亭子里张望了一下,神态十分的逼真。
听了宝钗的话,坠儿和小红互相看了看,眼中俱是害怕之色。倘若真是被林二姑娘听去了,那该如何是好?正不知所措间,忽然游廊另一端小亭子的窗户被推了开来,露出林氏姐妹的两张娇容。林慧玉站起身来,冲着这边挥手喊道:“你们在那边说什么呢,在水边被风吹着,也不嫌冷得慌。”
坠儿和小红听见林慧玉的声音,转头便看见了黛玉坐在小亭子里面,顿时便愣住了。她们看了看黛玉,又转头看向脸色变得通红的薛宝钗。刹那间,都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好个端庄大方的宝姑娘!好个栽赃陷害!可惜,不但没有栽赃成功,还被当场逮住了。可笑,可叹。一时间,两个丫鬟看向宝钗的眼神,都不对劲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林氏姐妹起身走出小亭子,朝着岸上行来。她们虽然听不到滴翠亭里面的声音,岸上的声音却是隐约能够听见的。黛玉心有七窍,微一思量,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怒火熊熊。走到花丛边,黛玉立即便出言对宝钗说道:“适才宝钗姑娘说在水边见了我,却是为何?难道我竟会□□术,能变出两个林黛玉来么?还请宝钗姑娘解惑!”
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宝钗再是能言善辩,也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了。支吾半晌,她才说道:“这……兴许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宝玉房中的晴雯身形与黛儿有些相似,或者刚才是她在这里,也不一定。”
闻言,黛玉不禁冷笑:“真的吗?我与姐姐坐在那边小亭子里好半天了,怎的并没有看到晴雯过来?唯一在岸上见到的人,就只有宝钗姑娘你了。”
宝钗没料到黛玉今日竟如此的言辞犀利,毫不相让,一时间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黛儿的一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罢了罢了,我怎么都说不过你的。那边还等着我践花神呢,我先走了。”说完她也不等众人答话,立即转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小红不禁感叹道:“没想到,宝姑娘竟然是这样的……”一语未毕,她立即便住了嘴,看向林氏姐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主子姑娘,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来评头论足。慧玉见状,笑着向小红说道:“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是个什么样子,其实,倒不一定真的便是那个模样。小红你说,是不是?”
小红点头应道:“林大姑娘说的是。有的人即便相处了一辈子,也还不一定能弄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与小红坠儿二人告别之后,黛玉也不想再去践花神了,只说想要回去。林慧玉便陪着她,一路回到了稻香村。到了稻香村,黛玉也不进屋,只是走到凋零殆尽的杏花林中,伫立了良久。慧玉默默的站在她身边,一直陪伴着。黛玉看着身周凋谢的残花,眼中隐隐含泪,开口吟唱了起来:“……花开花谢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吟罢,泣不成声。
慧玉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想道,那著名的葬花词,终究还是出来了。
黛玉哭倒在慧玉怀里,抽噎着说道:“姐姐,我不想在这里了……”
轻而缓慢的拍着黛玉的背,慧玉说道:“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等妹妹有了人家了,就会不一样的。到了那个时候,在自己的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时刻担心会被人陷害,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连睡觉都睡不踏实……会好起来的……”
黛玉道:“我不要嫁人,我就只想跟姐姐一起,有个自己的家。”
慧玉闻言,笑道:“妹妹不嫁人了,那位眼巴巴摸着黑好不容易寻到我的穆公子,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听了慧玉的话,黛玉顾不得哭了,从慧玉的怀里出来,又羞又恼鼓着脸气呼呼的看着她说道:“人家跟姐姐说心事呢,姐姐却拿我打趣,想要活活气死我不成!”说着,便伸手去挠慧玉的咯吱窝。姐妹俩闹了一阵,将那些烦心的事,暂时丢在了一边。
且在这府里熬着吧,风雨之后,总能见到彩虹。
大大小小的节日,总是一个接着一个。过了花神节,很快就又要到端午节了。数日之后,宫中贾元春赐下了端午节的节礼来。林氏姐妹所得之物与三春一样,宝玉所得之物跟宝钗一样,要更加丰富一些。原著中黛玉因为节礼的事,颇为不忿。而这里的黛玉,却丝毫不以为然。慧玉见了,自是欣喜。看来,黛玉再也不会因为那块破石头,泪尽而亡了。自己的妹妹,就该找个好男人嫁了,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如此,才不枉绛珠仙子来人间走一遭。而对于元春不再对自己另眼相看,林慧玉微一思索,便知道了原因。想来,是太后对自己的态度,被贾元春知道了吧?这位贤德妃,倒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人。不如此,她也当不了这个贵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