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吃掉最后一口热狗,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姜腾逸二十上下年纪,身高约有一米八几,非常消瘦,皮肤在灯光下显出一种玉质的白皙,乌发如墨,目若点漆,整个人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荏弱的感觉,完全不像是老师,倒比在座的学生还更像学生一些。
他垂眸走到讲台边,将夹在腋下的课本放在桌子上,环视全场,等众人稍微安静了一点,忽然抽了抽鼻子,掏出五块钱抖了抖,说:“谁吃了洋葱?上来领钱出去买口香糖,以后吃完刺激性食物请自觉刷牙,不要对我进行精神污染。”
“”全场静默,所有人面面相觑。李诺心虚地哈了口气,有点不确定他问的是不是自己刚才吃的热狗里似乎有一片洋葱?
正在忐忑,一个胖胖的男生站了起来,红着脸出了教室,自然不敢真的上去领那五块钱。姜腾逸目送他走人,将钞票塞回裤兜,说:“上课。”
虽然开场白有些凶残,但姜腾逸接下来的讲课的确非常精彩,深入浅出,引经据典,将曲式与作品分析这种枯燥的课程讲得紧凑而生动。李诺作为一个中学生其实并不太适合听这种过于高深的理论分析,但姜腾逸多以巴赫的钢琴曲做例子,而他从小跟老爸学琴,对巴赫尤其熟悉,所以在例证的引导下倒也听懂了七八成。
不知不觉间课时过去大半,再有一刻钟就下课了,姜腾逸讲完了今天的内容,合上课本,道:“上次留的课后欣赏大家都抽空听了吗?有没有什么感想?如果有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们在课堂上讨论一下。”
几名学生站起来讲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李诺才知道上次课后留的欣赏曲目是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这组协奏曲一共六首,每首的乐器组合不尽相同,将巴赫擅长的复调发挥到了近乎极致,被瓦格纳称为“一切音乐中最惊人的奇迹”。
李诺听了大家的发言与讨论,感觉受益匪浅。这时坐在他前一排的一名男生忽然举手,朗声道:“姜老师,我有个问题。”
姜腾逸清冷的视线扫过前排,脸色微微一僵,流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尴尬的表情,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发言。
那名男生站起身来,李诺才发现他个子很高,与姜腾逸不相上下,声音微微有些低沉,但磁力十足:“姜老师似乎对巴赫有些偏爱,最近几次课后欣赏留的都是他的作品,下次能不能换个人,比如莫扎特或者肖邦。”
姜腾逸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嗯哼”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那名男生接着道:“作为巴洛克后期作品,勃兰登堡协奏曲确实非常完美,可以挽救了当时已经趋于过时的大协奏曲题材,把它推向了最后的高峰,但恕我直言,他的作品缺乏精神上的力量,为了完美而完美,相比之下莫扎特的作品更加直率、刚毅,富有深刻的韵味。”
姜腾逸冷眼看着他,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笑”的表情,等他说完这句,忽然抬手指了指李诺:“你,对,那个娃娃脸的男同学,请你站起来,就刚才这位同学的发言说说你的看法。”
李诺愣了,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飘在他头顶正在吐泡泡玩的小白也被吓到了,“啪”地一声弄碎了一个泡泡,“嘤”地叫了一声穿进了天花板。
“叫你呢,快起立。”澜霏发现李诺在发愣,轻轻碰了他一下。李诺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好、好的。”
前排那名同学一怔,回头看了他一眼。李诺与他对视,发现他长得非常帅气,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英俊,而是一种另类的飞扬洒脱的感觉,仿佛比其他同学成熟一些,与姜腾逸年纪相仿,不大像是一年级生。
他居然还打了耳洞,耳垂上戴着一枚细小的黑钻耳钉,十分别致。
他看见李诺,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大概觉得李诺一团稚气,实在不像是大学生的缘故。
然而李诺现在已经顾不上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了,姜腾逸看着他的眼神冷漠而犀利,显然无法蒙混过关。还好李诺从小到大跟着老爸耳濡目染,对这两位大师的作品都比较熟悉,当下定了定神,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事实上各个时代的作曲家都有他们自身的特点,巴赫出生于巴洛克时期的德国,作品多为宗教音乐,和欧洲古典主义代表莫扎特的生存年代正好是错开的,所以在孰优孰劣方面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最多是音乐风格方面的比较。李诺非常公允地说了几点,本以为差不多就行了,谁知道那位提问的同学竟然跟他抬起杠来了,洋洋洒洒说了无数歪理,偏偏特别难以辩驳。
李诺从来不善辩论,说着说着汗都下来了,偷眼看向姜腾逸,发现他低着头居然开始戳手机了,仿佛完全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
于是他只是不想回答这个同学无聊的问题,所以把自己喊起来顶缸的吗?李诺简直对这对奇葩的师生无语了,只盼着赶紧下课。
“够了。”下课前五分钟,姜腾逸终于出声,抬手示意他们住嘴,“以后我的课堂不欢迎你们,请你们不要再来旁听了。”指了指前面那名同学,“尤其是你,戎奚,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三番五次来蹭课,来了也不好好听,非要提一些毫无营养的问题来浪费我的时间。你这是谋杀,如果宪法由我制定,你现在已经可以被枪毙了。”
顿了一下,又指了指李诺:“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高就可以假装大学生,凡事量力而行,基础没打好没必要勉强自己。我非常讨厌揠苗助长的行为,所以请你回家好好上初中,做完家庭作业没事干可以多看看熊出没和天线宝宝,比较符合你天真烂漫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