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书先生连道不敢,然后迟疑的坐了,花朝月道:“我问你,这拈花郎到底是干嘛的啊?”
朱蕤在旁,挑眉笑道:“仙仙,这种事,你把银子给我,我可以说给你听的。”
花朝月道:“哦!”一边就做势收手,那说书先生一看到手的银子要易主,立刻双手巴住,瞬间积极主动起来:“姑娘,还是小人来说罢!”竞争之下,也不扯那些市井闲篇儿,压低声音道:“这个拈花郎其实是个侠盗,专杀贪官,而且在杀之前,会让那贪官把自己一辈子做过的坏事,昧下的银钱一五一十写清楚……”他本来就是个卖嘴的,口舌便给,一番话说的连气儿也不曾歇。
花朝月用“你很无聊”的眼神儿看看朱蕤,然后问:“怎见得他是侠盗哪?你们怎知那银子去哪儿了?”
那说书先生陪笑道:“姑娘,小人不是说了吗?贪官儿临死前会把自己昧下的银钱写清楚,比如前些日子的桐洲知府,银钱合计为二十万一千四百一十一两,然后很快,汶南水灾那儿,就有一笔同样的款项到米庄,发送米粮给灾民……”
花朝月用“你好虚伪”的眼神儿看着朱蕤,一边笑道:“这些官儿居然能把一辈子贪的钱都记住,真是好记性……贪了一辈子一文都不花真是好节俭……拈花郎拿别人的钱做人情自己一文钱都不加真是……”
她本来只是跟朱蕤开个玩笑,没想到说着说着,眼看着那说书先生的眼神愤怒起来,于是忽然想起侠盗这种人物,乃是人间英雄,万民景仰的主儿……于是急转而下:“……真是大公无私啊!”
朱蕤忍笑,转头去看窗外,花朝月又问:“那为什么叫拈花郎呢?”
说书先生道:“因为死去的贪官儿,都是被击中眉心一击毙命,而且伤口好像一朵水墨兰花的形状,再加上令他们自述罪状,颇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悟道味道,所以后来大家都叫他拈花郎。”
花朝月长长的哦了一声,用“你真的好无聊”的眼神儿看了朱蕤一眼,谢了那说书先生,然后打发他出去。朱蕤含笑道:“原来你出门是这个意思,现在放心了?”
“嗯。”花朝月想了一想,笑眯眯的打趣道:“兰花好画不?”
朱蕤有些无奈:“我的剑法名叫空谷幽兰剑……”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花朝月张大眼睛,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名字一听就是女人剑法你居然用女人剑法真是啪啪啪”朱蕤忍无可忍的伸出手,直接按在她的小脑袋上,把她的脸转了个方向,避免看到那双太会说话的眼睛,然后才续道:“……这剑法通常是剑势连绵,也就是说,每次出招时都会一剑接着一剑,伤口自然是纵横分枝的,我也没想到会被意会成水墨兰花……”
“就是么!”花朝月转回头来,大眼睛眨巴眨巴:“血是红色的应该是朱红兰花么,怎么会是水墨兰花。”
朱蕤两字的意义,就是朱红色的兰花,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朱蕤十分无语:“我这是真名!”
哟,急什么!谁说你是假名了?花朝月含羞一笑:“小女子申仙,对朱蕤朱大侠的义行万分景仰。”她这句话就是摆明不信,你真名叫朱蕤?那我一定叫神仙,比真金还真。
朱蕤无奈的瞥她一眼,岔开话题:“明天宋老头一定会设宴相请,到时候你就趁机认识一下宋家的女眷……”
花朝月毫不在意:“放心。”
看她的狡猾劲儿,这点儿小事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朱蕤也不再说,菜陆续上来,花朝月开开心心的吃,朱蕤只拣她吃过的下筷,毕竟无色无味甚么的实在防不胜防,而且就算两人现在暂时合作,他也没忘记之前对她的一捆一摔等等之仇……两人在温馨愉快的气氛下吃完饭,其间朱蕤试图开口:
“仙仙,你不是本地人吧?”
“唔,这狮子头做的真不错。”
“……”
然后汤足饭饱之后,花朝月笑眯眯的喝茶消食,顺便问:“其实你可以直接抓到贪官严刑拷打啊!或者直接用药让他们招认,不是很省事儿?”
朱蕤拿帕子优雅的沾沾唇,深亮眼瞳中笑意萦绕:“不好。方式太过简单粗暴,不是我的作风,必得斗智斗勇然后胜利,方不负我的侠名。”
切!你就装吧,使劲装!花朝月十分鄙夷,可是想想自己也才装过糊涂也就没好意思追究……
笙歌楼中,夜楼主斜倚香榻,听着屏风外的暗探禀报。烛火摇曳,在屏风上映出一个修长婉约的剪影,他正微微低头思忖,乌发散落,蜂腰长腿,袍角飘垂,媚色天成。
许久,他才低低笑道:“八府巡按朱蕤?拈花郎朱蕤?真的只是重名而已?”暗探伏地不答,夜笙歌便道:“下去罢!”暗探应声退下,夜笙歌细细想了一想,忽然轻轻一笑,自言自语的道:“进了官牢都能毫发无伤,小美人儿,你果然聪明的很哪……”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随手推开了窗子,窗外夜色迷朦,无星无月,极宜作奸犯科,偷香窃玉……
与此同时,县衙中,某只小美女正背着手儿在某人卧房中走来走去,一对大眼睛东瞧西看,不时抱起一个花瓶:“这花瓶放这儿好碍事,不如……”
“不,一点也不!碍!事!”朱蕤简直焦头烂额,急上前双手抱住,压低声音吼:“现在不行!”
进门时花朝月申请“参观”一下,朱蕤尚未察觉她的意图,毫无警觉的放她进来,没承想坐下喝了半盏茶的空儿,一转头半面墙已经清洁溜溜,见多识广的拈花郎险些被一口茶呛死……然后就成了这副她拿起他抢回的情形,不然早上一起床四大皆空,宋老头再蠢也能觉出不对吧……
门前忽有娇滴滴丫环一名,款款的唤了句:“大人。”
朱蕤和花朝月迅速对视了一眼,朱蕤急做出摸小手的荡漾模样,另一只手在桌案的掩饰下,毫不留情的抢回了玉纸镇,语声温柔,意在言外:“仙仙急什么……早晚都是你的……”
连“拿”了几样都被抢回,花朝月老大不爽:“看不到摸不着叫人家怎么放心……”
小手再次出动……某人的手暴力镇压,面上仍旧深情款款:“乖,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
反正打不过,于是她翻个身,在他臂弯里眨眨眼睛:“那你要先答应我,所有……都是我的哦……”
他暗中咬牙,神情温柔,“自然,仙仙要甚么,我怎会说不?”
门口丫环眼神变幻,花朝月恋恋不舍的抖了抖袖子,几杆毛笔噼哩啪啦的掉出来,朱蕤无语的看着她,连毛笔都不放过……这这……两人对视良久,眼神激烈交锋,可是他身材高大,将她虚挽在臂弯中,面颊近的呼吸可闻,看在旁人眼中,自然十足荡漾……
丫环久候无人理会,只得又叫了一声:“大人,申姑娘,可要吃些甜粥?”
朱蕤和花朝月一起回头,齐齐做出“这儿居然有个人”的惊讶模样,朱蕤甩袖向前,表现出适度的不快,花朝月含羞退后,一脸被抓到的惊慌,配合无比默契,然后朱蕤淡淡道:“放下罢。同宋大人说一声,我这儿不必人伺候。”那架势摆明一句话“没见爷正忙着呢敢来搅爷的好事看爷怎么收拾你们啪啪啪”
那丫环急道:“是,是。”一边把托盘放在了桌上,飞也似的施礼退下,而且极周到的带上了门,花朝月从他身后跳出去,拿过来一看,是**糯米圆,随手端了一碗坐在床上开始吃,一边笑道:“看来这宋老头也不是草包。”
这一番追追逃逃简直就是眼力体力腕力等等的多重考验……朱蕤瞥了她一眼,过来坐下,道:“怎见得?”
刚刚那丫环容貌姣好,神情风流,眼神大胆,绝对不像是丫环,应该是宋老头的妾室之流,看来这宋老头也是有点怀疑的,毕竟花朝月出现的太巧了……所以让这个妾室假充丫环过来,一来看看朱蕤是真色还是做戏,二来若朱蕤真色没准有机会插一脚……
这个很容易看出来好不好!花朝月嚼着糯米圆,抬头看了他一眼,朱蕤不由得一笑,悠然道:“我看的出来不奇怪,你一个小姑娘连这种事也一望即知,这不太好罢?”
花朝月不以为然:“你背着身当然看不到,那女人看你的眼神好像你没穿衣服似的,傻子才看不出来!”
朱蕤一口气憋住,万般无语的抬头看她,花朝月刚好把一小碗糯米圆子吃光光,满意的弯弯唇,朱蕤直接走过去把人拎起来打开门放在地上:“姑娘慢走不送明天见!”
花朝月愣了愣,愤怒转身:“喂!”
他站在门里微笑,湛湛双瞳顾盼神飞:“怎么?仙仙要陪我过夜?”
她啐了一口:“下流!”然后走回来,往椅子上一坐,抬了下巴看他,朱蕤迅速会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走过来,在她膝前蹲下:“仙仙留下来陪我吧,我多么希望仙仙你能留下来陪我……”
连说了几次,面子赚足,大小姐才总算满意,摸小狗似的摸摸他头,朱蕤皱眉避开的空儿,她已经收了手站起来,傲娇一哼:“想的美!”
终于把之前他说“想的美”的仇报了!花朝月开心起来,甩着小手儿出去,朱蕤忽道:“小神仙?”
“嗯?”她心情很好的回头看他,朱蕤笑吟吟的瞧着她,然后摆手道:“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