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到底到哪儿去了!
路芬芳又在空中腾跃几下,忽然发现那大蛇的身下露出什么绿闪闪的东西。她仔细看去,心不由凉了大半:许是刚才蹦得太快,龙须草从衣服里掉了出来,偏偏还被那该死的髯蛇给压住了!
要想离开这里,不拿到龙须是不行的。只是髯蛇现在杀气腾腾,完全不复方才又呆又傻,半活不活的样子,她如果贸然冲过去,极有可能被髯蛇一口咬成两截。要不还用刚才那招,用药酒熏它?
虽然心里没底,路芬芳还是打算试试。她打开药瓶盖子,将药酒往髯蛇身前泼了一点。浓烈的酒味药气甫一散开,髯蛇张大了嘴,阴恶的臭气劲风般拂来,险些把路芬芳吹晕过去!
看到这样一张城门高的大嘴,路芬芳有点明白为何蟒蛇能吞下比它大好几倍的东西了。但是,为什么它闻到药酒没有惊慌躲避,反而狂怒暴躁,杀气更重?
不知为何,洞室中光线越来越暗,二十几双猩红的眼睛像燃血的灯笼般一齐照着路芬芳,晃得她极热也是极寒。路芬芳想道,髯蛇与骊龙如此发狂,莫不是被什么更厉害的妖魔给控制住了?
骊龙将包围圈缩小,髯蛇也嘶叫着朝她游了过来。路芬芳一步步后退,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她再没时间判断什么,思考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至少也现个身吧!”
“嘶——”
蜿蜒游移的髯蛇忽然笔直得拔地而起,接着急速俯冲下来。路芬芳原地跃起,却被早有准备的骊龙用角一顶,稳稳落到髯蛇用身体盘成的陷阱中。她快速站起来,刚想再用出幽入冥,胸口一痛,一口鲜血便喷在蛇身上。
她想起来了。她在望山洞与澄凌恶斗之时受了重伤,伯服医好她后,曾警告她短时间内不要使用出幽入冥。可到了危急关头,她早把伯服的话抛在脑后,没少蹦跶。她以为那伤已经不碍事,没想到竟在这个最最危险的时候……复发了!
路芬芳把所有的人都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却将自己置入了最危险的绝境。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仿佛听到了法阵后面伯服苍凉的叹息,刚才还打鼓般的心,终于缓缓冷寂了下来。
她无力得靠着髯蛇叠了数圈的身体坐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蛇身越缠越紧,头顶上方射来的光越来越少……
等一下,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路芬芳的乌金匕首掉了,青钢刺也断了,但是她还随身带着那把修剪香草的小剪子。她握了那把剪子,插进髯蛇身下,使劲向上撬去。髯蛇体重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如何是路芬芳一把剪子能撬出缝隙来?她又试了几下,心想反正最坏不过一死,便双手握了那剪刀,奋力向髯蛇皮肉中扎去!
这剪子不过是普通铁器,连髯蛇的皮都割不破。只是现在髯蛇在狂怒之中,哪怕被小石块砸一下也会变得更为暴躁。它挨了路芬芳几剪子,身躯不安得扭动翻滚起来,继而重新绕紧。可就是它折腾的这几下子,路芬芳清楚得看到,它的蛇麟上分明粘起一样绿色物事!正是刚才被它压在尾巴下面的龙须草!
“啪。”路芬芳一下子将那片龙须草合拢在手心里。这刹那,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她的心跳声又重新有力了起来。得救了!
“龙须草,带我去朝阳镇吧!”
路芬芳的呐喊并没有得到龙须草的回应。
她并没有化作一道光消失不见。她还是举着龙须草站在那里,被髯蛇越缠越紧,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没用?之前的影木叶和洞冥草都是一试就灵,为什么龙须会没用!
路芬芳已经没办法再想这个问题。她被髯蛇死死缠住,无法呼吸。
一……
二……
三……
她在心里默数着。她最多只能……坚持到五吧。
四……
五.
“嚓——”
路芬芳听到撕裂的声音,而后她的身子就悬空了。像灵魂出窍的感觉,与刚学会出幽入冥时颇为相似。
“砰——”
路芬芳左脸着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她打着滚站不起来,疼成这样,大约半张脸皮都搓掉了。
剧烈的疼痛让路芬芳清醒。她捂着脸仰面躺着,发现天空开始下雨,是腥风,是血雨。浓血像瓢泼的大雨噼里啪啦打在她脸上,身上,热气腾腾的尸块也像冰雹似的砸了下来。她依稀还能分得出,哪些是骊龙的,哪些是髯蛇的。
想不到,这些妖兽竟然因为太过狂怒而自爆了。
路芬芳咬着牙坐起来,却看到了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情景。那是一把比夜还要黑的刀,同样黑色的身影握着它从高空直跃而下,衣袂飞展如鹰。无数刀影以那黑刀为中心扩散开来,漩涡般狂舞着,将骊龙与髯蛇切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那黑衣人看似迅猛得降落,着地却是无声;看似血腥的一刀,刀身却未染血。他将刀扛在肩上,缓缓朝路芬芳走过来。那“砰砰”砸落的尸块与血花,没有半点污染到他的身上。
“你的脸怎么了?”他皱眉问着,很嫌弃得看着路芬芳。
路芬芳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来。他的眼神依旧冷酷无极,却让路芬芳觉得无比亲切。她鼻子一酸,险些要掉下泪来:“周重璧,你来了!”
“你脸怎么了?”
“别看着我。”路芬芳转过身去,“我脸受伤了,很难看的。”
“没事。”周重璧说道,“受伤之前也并没有多么好看。”
路芬芳笑了,周重璧“安慰”人的方法还是这样与众不同。她转过身道:“你刚才那招真厉害,是什么刀法?你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口气问我这么多,我没办法回答。”周重璧手指轻轻一掸,黑刀便消失不见了。他问道:“夏苕华和武英韶呢?”
“小师叔在北洞室,苕华姐姐在南洞室。苕华姐姐有伯……嗯哼,他们两个现下都很安全。”路芬芳险些说漏了嘴,心虚得往南洞门看了一眼,还好还好,伯服似乎看到她脱险,已经没在那里看着她了。
“那就好。”周重璧说道,“北洞和南洞门口的阵法打不开,西洞和东洞,进哪个?”
“打不开么?连你也打不开么?”
“我也不是什么都会。”
“哦。”
周重璧这个意思,是要和路芬芳一起闯关了。路芬芳又惊又喜,周重璧为何对她这么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救了她的命,还要陪她继续出生入死!她本来高兴得忘了身上的疼痛,可咧嘴一笑脸又疼了。
“随便选一个吗?那就东洞好了。”
“为什么是东洞?”
“因为你说随便选呀。还有,你刚才那招到底是什么功法,能教教我吗?”
“不能。教了,你也学不会。”
“哦。”
周重璧不爱多说他自己的事,路芬芳便没追问他为何追到此地。反正有周重璧在这里,她一下子宽了心,仿佛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统统不在话下了。
两个人一同往东洞深处走,洞道中却杂乱得洒着些日常用度,如扭变形了的烛台、穿绳断了的竹简、漏了的脸盆、破烂被褥等。再往前走,终于到了宽阔之处,却又是掀翻的床榻、柜子等家具。看来这个洞室,是某个人的卧房。
“你知道谏珂以前的事么?”
周重璧开始翻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路芬芳说道:“我知道。香尘涴是珠丘丹炉原来的主人,谏珂为了骗取丹炉便收香尘涴为徒。后来蓬莱修士武晋熙与香尘涴相恋,为了摆脱谏珂的纠缠,武晋熙便用能斩断灵力联结的鸿雁剑将香尘涴与丹炉分割开来。香尘涴因为失去丹炉之力,精元衰竭而亡。武晋熙大战谏珂,夺回了丹炉,谏珂身受重伤回到妖界不承岛休养去了,后来再也没有回过中原。”
“真是知无不言。”周重璧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你就不怕我是谏珂派来的奸细?”
“呵,你有这等傲气,怎么可能屈从于谏珂那种老不修?”路芬芳满怀自信得说道。
“谏珂哪里老不修了?”
“他都是个老妖怪了还要缠着人家年轻夫妻,害得人家想成婚都成不了,不是老不修是什么?”
周重璧为路芬芳的想法感到好笑:“在修仙世界里,不是有一身傲气就可以不屈从于渣滓。我可以不听他的,是因为我比他厉害。”
他说的也有道理。周重璧又说道:“谏珂是妖,却伪装成道士收了香尘涴这个人类做徒弟。他为了把戏做足,教香尘涴的自然也是人类修仙之法。你可知他交给香尘涴以及其他几个人类弟子的,是哪门哪派的功法?”
“这……”路芬芳仔细想了想,煮鹤前辈丝毫没提过什么功法的事,伯服也没说过此事,“我不知道。”
“就是这个了。”周重璧将那倒地的几案整个儿翻过来,却见几案底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尽是功法要诀。路芬芳惊道:“这是焚琴煮鹤当年习练的功法吗?为何会刻在桌子底下?”
“我也不知道。”周重璧摩挲了一下那字迹,“大约是谏珂要考他们默写功法要诀,他们打的小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