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姐姐,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盘花妹直爽得说道,“是关于陈家姐姐的。她的疯病镇长爷爷和我娘亲都束手无策,我想你是仙山上的人,一定很厉害,能不能帮她瞧瞧呢?”
原来是陈家疯媳妇的事。他们在一道浪鏖战之时差点连累了陈向儿,路芬芳也很是歉疚。她便对武英韶道:“小师叔,你看可否方便带陈姐姐回齐云山一趟,请魏长老帮她瞧瞧?”
武英韶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她家人放心,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武英韶答应得这样痛快,夏苕华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她于是淡笑附和道:“这是去齐云山路途遥远,山门日子清苦,恐怕要委屈陈姑娘了。”
三个人如此就算商议定了,陈家人得了消息,陈公子激动万分,涕泪并流,差点给武英韶和夏苕华跪下。陈家公也是千恩万谢,再三交待武英韶陈家住址,叮嘱他治不好也没关系,人好好得送回来就行;至于那陈家婆,则是意味不明得笑道:“走了好!”
几个人又休息了两天,便打点上路。回想他们刚来瑶山时,是武英韶、夏苕华、路芬芳、宁震、澄凌五个人;现在回门派,变成了武英韶、夏苕华、身体虚弱的路芬芳、人事不省的宁震,少了气势汹汹的澄凌,多了疯疯癫癫的陈向儿。这一路上夏苕华都寡言少语,没事便望着天上的浮云出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澄凌。
待到回了齐云山,五个人刚过三天门,宁启、澄冬已得了消息,都来迎接。他们看到五个人这般模样,都是惊讶不已,来不及询问更多便先安置了宁震与陈向儿各自休养。武英韶和夏苕华随宁启先去玉虚宫外等代掌门召见,没人叫路芬芳同去,但路芬芳自己厚着脸皮也跟去了。左右无事,她还想看看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代掌门,执剑长老陈逾熠长什么样子。
四个人在玉虚宫前小亭内闲坐。武英韶看门派内一切如旧,便问宁启道:“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师门一切安好么?”
“没发生什么大事,宁哲师兄下山收徒,竟没收得几个资质好的,五个四灵根的,一个三灵根的,再好的也没有了。”宁启回复道。
宁启还说没什么大事,急着召收弟子可不是为争夺沧海遗宝做准备么。路芬芳笑而不语,随即又疑惑着,周重璧那个家伙逃脱少说也有十几日了,怎的齐云山上下都未发觉此事么?
“资质之事强求不来。”武英韶脸上显出骄傲神色,他有火土双灵根得天独厚,自然不把凡俗资质放在眼里。他又看了一眼玉虚宫,皱眉问道:“师尊在和谁说话,怎么这么长时间?”
“代掌门师伯祖在和霏长老议事。”宁启答道,“都聊了一个时辰了,再要紧的话也该说完了吧。”
路芬芳侧耳听去,或许是因为殿门厚重隔音极好,里面说话的两个人并没有用秘术交流。但再低的声音只要路芬芳想听,就没有听不到的。她听到霏英李尖利的声音:“陈师伯,二十年前的事我虽未经历,但太素宫上下都知是小武师弟的父亲拿走了珠丘。师伯不找武晋熙,反而派那几个孩子去瑶山苦寻。如此因私废公,若那几个孩子有什么闪失,师伯还有什么脸面任太素宫代掌门职务?”
呵,霏英李身为晚生后辈,竟敢这样严厉得质问一派代掌门。霏英李哪里是在担心几个年轻弟子的安危,分明就是借机向代掌门发难。陈逾熠平静得说道:“武兄十年来杳无音讯,我也不知去何处找他。瑶山是唯一的线索,英韶和苕华早需要这样的机会历练了。”
陈逾熠这话说得十分中肯。但令路芬芳最惊讶的是,陈逾熠的声音柔和婉转如黄莺出谷,清澈冰冷如月下雪光,她——代掌门执剑长老,竟然是个女的?
在路芬芳的想象中,能处理一派大小事务,且剑法登峰造极之人应当是男子。她登时对陈逾熠充满了好奇,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跟来。
“历练?”霏英李说话没有一点客气,“我可听说,宁震昏迷不醒,已经送去静乐宫,而澄凌已经失踪了。”
“修仙之路本就凶险万分,你到了今日,难道还看不透生死之事?”陈逾熠说道。
“若是天意难违,我也不会费这些唇舌。澄凌和宁震修为本浅,师伯却派他们去做远远超出他们能力的任务,这我就不能不多问一句了。”霏英李咄咄逼人道。
“是否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他们自有判断,他们的师父也自有把握。”陈逾熠谦逊异常,且似乎并不想和霏英李争辩。她顿了一下,又说道:“就好像英乔和英涯都以为宁梅通不过珍珠帘的试炼,你却坚持让她去,她果然技惊四座。可见,师父是最了解徒弟的。”
宁梅是霏英李最得意的弟子,路芬芳接管香库时曾和她见过一次,记得她眼睛圆圆个头矮矮,很是可爱,没想到她竟能通过练气弟子最难通过的“珍珠帘”试炼,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到陈逾熠夸宁梅,霏英李语气这才转和:“就是,若是宁梅去瑶山,澄凌和宁震也不会无辜受罪!”
呵,义正言辞上纲上线得说了半天,原来是怪陈逾熠没派她的爱徒去瑶山立功,这弯子绕得够大。说到这个份上,陈逾熠又安抚了霏英李几句,便叫守门弟子传他们进去。
四个人进了殿门,路芬芳悄悄抬眼看殿上,霏英李正看着他们,笑得既和蔼又灿烂,翻脸比翻书还快。而陈逾熠,一袭碧落青冥的道袍,头上是瑜凌瑞霭发冠,尽显代掌门和执剑长老的气势;她的面容虽无绝世昳丽之色,却有出尘清绝之气。路芬芳觉得,陈逾熠长得就像她的声音一样舒服、谦和而不失威严,总之怎么看都像个大好人。
“咱们的小英雄们回来了。”霏英李笑道。这本来是句好话,但在“英雄”前面加了个“小”,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几个人向陈逾熠、霏英李见礼,陈逾熠方说道:“弟子们辛苦了。此去瑶山,想必大家都有不小收获吧。”
武英韶由陈逾熠教养长大,见她如见母亲,因此说话分外轻松。他回道:“弟子们并未发现珠丘丹炉的踪迹,但发现朝阳镇左近妖风洞邪气泄露,已协同琼华道友捣毁了那妖风的源头。只是那妖风太过强悍,两位琼华道友已不幸牺牲。弟子不能护得道友周全,心中深感惭愧。”
什么?那琼华梁容和谢乙乙明明是打着珠丘丹炉的主意,逼武英韶破坏鼓阵来着。后来双方意见不合大打出手,谢梁二人被路芬芳的珠丘吸干而死。武英韶应该根本不知道谢梁真正的死因,为何他要跟陈逾熠如此回禀呢?
“那尸首可好好送回琼华了么?”陈逾熠问道。
“弟子离开朝阳镇之前,已通知琼华派道兄接走,师尊放心。”武英韶说道。
武英韶什么时候跟琼华派联络的,路芬芳怎么丝毫不记得?她悄悄去看夏苕华神情,苕华眼神清澈,未见迷惘。
“那就好。没找到丹炉不要紧,护佑苍生,是你我修仙之人的本分,你们做得好。”陈逾熠夸赞道,“那宁震和澄凌又是怎么回事?”
“宁震和澄凌都在蜘金洞与我们失散,我们找到宁震时,他已人事不知。”武英韶脸上显出愧悔之色,“而澄凌,弟子始终未能找到。弟子没能保护好师侄,请师尊责罚!”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若他们四个全要你一人保护,师门学艺,又有什么用处?”陈逾熠说道,“我自会派人调查澄凌下落。苕华,也请你告诉你师父,让他不要太过忧心。”
夏苕华道了声是。武英韶演得好,陈逾熠安抚得也好,本来是皆大欢喜,霏英李却说道:“咱们英韶就是爱护弱小。你看他把路姑娘保护得这么好,油皮都没蹭破一点;还又带回一个凡人女子,若是治好了她的疯病,那也是功德一件呢。”
霏英李这番话明褒实贬,说得武英韶哭笑不得。本来他这一趟什么宝贝都没寻到,伤了一个人,丢了一个人,还弄回来一个累赘已经够丢人的了,霏英李偏偏不给他台阶下。
陈逾熠不理会霏英李张狂,依旧平静得说道:“这次瑶山之行,对你们来说想必都是意义非凡。望你们在今后修炼中,能取长补短,更进一步。修仙之路起起伏伏,不要在意一时成败高低,眼光看得长远,路才能走得长远。”
陈逾熠这番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大家各自心领神会。陈逾熠又道:“苕华,再过三个月便是你的珍珠帘试炼了,你要好好准备。”
夏苕华道了声“是”,几个人便一同从玉虚宫出来。武英韶和霏英李都各自有事,苕华和路芬芳同往北群峰走。路芬芳忍不住问苕华:“苕华姐姐,咱们分明不清楚谢梁二人的死因,小师叔刚才为何要那样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