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心烦意乱,不想再听武英韶多言,但武英韶却拉着路芬芳说个没完。路芬芳便顺着他的话问道:“可是天下这么大,你去哪里找谏珂,又去哪里找珠丘呢?”
武英韶切齿道:“便是走遍天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连琼华派都得到了珠丘的讯息,咱们岂能落后!不出一月,师尊定会派人继续下山寻宝,我定要去!”
路芬芳听罢,默然不语。她愣着神,抬头却忽然发现武英韶很专注得看着她。她来不及避开他的目光,手却已经被他抓住:“芬芳,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路芬芳吓了一跳,挣脱了武英韶背着手站远了。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去多久才回来关我什么事?白眉赤眼的,为什么上来就要拉手!
“小师叔,你,你……”路芬芳气红了脸,话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转身便夺门而逃。她一口气跑回房间,灯也不点就摸黑坐在脚踏上,痴痴发起呆来。
“妮子这是怎么了。”伯服问道,“你好像很难过。小姑娘家家,被人摸了一下手就羞成这样,不至于吧。”
“呸,不许你再提摸手的事了!”路芬芳啐了一口,随即又恢复了沉默。伯服温柔道:“你是在为武英韶难过么?”
路芬芳还是不说话。伯服便自言自语般说道:“仔细想来,自你上齐云山后,武英韶一直对你不错。零陵香事件时无条件维护你,蜘金洞察觉你有异样时还是无条件相信你,现在一心要报父母大仇,仍不忘考虑你的感受。他这般用心,相信不管换了哪个姑娘都会感动的吧。”
“我……”路芬芳说不出话,眼睛却有些热热的。其实武英韶做这些,她当时并不觉得有多么感动,因为她知道即便他对她再好,以后也是要针锋相对的,因此从不敢把武英韶放在心上。
可是直到刚才,路芬芳亲耳听到武英韶立誓取珠丘,她眼前仿佛浮现日后两人刀剑相向的画面,觉得整颗心都仿佛被冻住了。路芬芳气若游丝得说道:“伯服,我忽然觉得心好累,这条路太艰险太孤独了,而我只能一个人走下去。我甚至不敢和任何人产生感情,我害怕他们知道我有珠丘,害怕有一天会被最亲近信任之人亲手开膛破肚!我……我好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的世界,把自己藏起来,谁都不见!”
伯服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从珠丘丹炉中化形出来,轻轻摸了摸路芬芳的头:“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欲哭无泪。”路芬芳捂着脸,感觉到伯服掌心的热度缓缓送到她头顶,自上而下温暖着她。伯服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睡吧。好生休息,明天还是要勇敢面对。”
当夜,路芬芳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天灵根,也没有过珠丘丹炉,她还是那个休阳县宝香斋制香、卖香的平凡女子。她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人过着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平淡生活。
或许,那样也不错。
翌日早晨,路芬芳照例练功,觉得丹田中的真气却不如昨天丰沛。伯服解释道:“你现在的灵根太杂,灵气吸收慢,真气散得也快。看这几天的情况,还是得服些星蕴丹。”
“服了星蕴丹,灵气会吸收得更快吗?”路芬芳问道。
“不会,因为你的灵根已经种好,星蕴是不能改变灵根的。”伯服解释道,“但是它能让你的灵气散得慢些。”
“好,星蕴丹都需要什么材料,如何制作呢?”
“露水、天名精、仙茅、巴戟天等,都是寻常药材,只一样有点麻烦。”
“什么?有多麻烦?”路芬芳挑眉道,“偷不到吗?”
这句话逗得伯服哈哈大笑。记得刚上齐云山时,路芬芳还因盗经书一事与伯服大起争执,称自己绝不偷盗,但现在她却主动问能否偷盗。经历了这么多事,小姑娘的心思到底不一样了。
“偷不到。是味至关重要的玉髓,缺之不可。”伯服说道,“玗琪,只有昆仑山紫翠丹房才有。”
“与其?与其什么?”
伯服无奈道:“以为妮子读过许多书,竟连玗琪也不知道。玗琪树在昆仑开明之北,结红玉,可吸附灵气。整个昆仑山一共也不出四棵玗琪树,求不得,偷不得,抢也不得。”
路芬芳苦笑道:“我这个练气一层都没达到的黄毛丫头去偷昆仑山至宝,恐怕连紫翠丹房的门都没摸着就被乱剑砍死了吧。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学我的灵机诀吧,灵气吸收慢,也只有慢了。”
路芬芳练完了功,打算回房间沐浴换衣。伯服又说道:“你现在这样的修炼进境,没有药浴是不行的。只是太素宫的药浴包也不是随便领的,你……”
“又要去偷?”路芬芳忍不住要咆哮了,除了充沛的灵气她可以随意吸收,她享受不到任何太素弟子拥有的福利,秘笈,丹药,药浴,灵宝,什么都没有!真的要憋屈死了!
路芬芳想大喊一声,走进院中却发现夏苕华正坐在她房间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抱着吴鸿扈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苕华姐姐。”路芬芳走上前去轻唤她的名字,她却还是直愣愣坐着,仿佛没有听到。路芬芳又叫两声,苕华方呆呆得抬起头望着她。路芬芳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苕华如此憔悴的样子,两个眼袋沉甸又乌青,整个人都像大病了一场。
“苕华姐姐,出什么事了?”
路芬芳蹲下身来抱住苕华肩膀。苕华依旧眼神空洞,喃喃说道:“我又梦到澄凌了,我梦到她死的好惨,被冻在厚厚的寒冰下面,死不瞑目……”
路芬芳的呼吸也瞬间被冻住了。如果说上次苕华做梦是巧合,那这次呢?她为何梦得那么真实,梦到了澄凌真实的死状?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试探路芬芳呢?
“苕华姐姐,你日夜忧心,实在是太伤身子了。”路芬芳叹气道,“几位长老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苕华冷笑道:“呵呵,年年都派弟子下山执行任务,行踪不明回不来的多了,咱们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去管。多半是,就这样了吧。”
澄凌的失踪,太素宫大部分人都已不在意,但苕华快被折磨疯了,路芬芳也快被折磨疯了。路芬芳说道:“你日夜憔悴,夏长老见你无心修炼,也要伤心的。”
苕华听了此言,刹那间泪如雨下:“呵呵,芬芳,你不明白我的感受。澄凌走了,太素宫没人会在意,但我不会忘记她!永远不会!我……唉,我怎么那么傻?怎么能把她丢在那黑漆漆的山洞里,让她一个人!我好后悔!我恨我自己!”
苕华说毕,抱着路芬芳嚎啕大哭。路芬芳拍拍苕华的肩,任由她哭个痛快。不知何时,武英韶却站在她们二人旁边,待苕华哭声渐止,便蹲下身来为她擦干眼泪。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武英韶黯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尸首已经停在望仙阁了。”
什么……尸首?
刚才不是说长老们都不打算管了吗,如何这么快就找到尸首了,还运回齐云山了?
路芬芳脑子还没转过弯,苕华忽然站了起来,御剑直奔望仙阁方向。武英韶御剑带上路芬芳直追,进了望仙阁,果见一具尸首停在石台上,身上盖着白布,看那纳着步步生莲的鞋底,是具女尸!
路芬芳害怕极了,抓紧了武英韶的手臂不敢走近。武英韶拍拍路芬芳的手背,示意她别害怕。而夏苕华已经走到石台前,双拳握紧,浑身发抖。
武英韶又拍拍路芬芳手背,示意她先放手,而他要过去安抚夏苕华。路芬芳怎么也不敢松开手放武英韶过去。夏苕华的双眼仿佛熬着血,三魂七魄都停滞了。
便在这胶着的瞬间,夏苕华忽然“哗啦”掀开了盖尸的白布……
整个冻僵的路芬芳来不及闭眼,她已经看到了那张脸,整个世界就此崩塌。
夏苕华愣住了。而路芬芳已经捂着嘴跑出门去,蹲在树坑边开始呕吐。
“这……这是……”夏苕华盯着那具尸体,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喉头打结得看着武英韶说道:“翊悦!怎么会!”
原来夏苕华和路芬芳都误会了,武英韶也误会了。死的这个翊悦是王英乾的弟子,正是前几日因碧露丹辱骂路芬芳的那个。今天早上她被发现精血灵力被吸干,死在了自己房间里。
武英韶先得知了此事,回印石峰便看到苕华抱着路芬芳哭泣,还以为夏苕华是因为得知翊悦死讯而伤心,便说“尸首停在望仙阁”。而路芬芳和苕华本是在讨论澄凌之死,听到武英韶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还自然而然得以为他说的就是澄凌,激动奔来,直到掀开白布,才发现他们互相之间都误会了。
“翊悦……为什么会……”夏苕华疑心自己在做一个连环的噩梦。武英韶沉声道:“上次珍珠帘出事,魏师兄便怀疑齐云山出了妖物。从此事看来,恐怕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