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路芬芳翻过身来,扶起方才被她护在身下的李君盼。李君盼坐了起来,见孙得勤和连翊鹃已经被压在巨剑下,不知是生是死。
“成功了吗?”李君盼刚要去扶路芬芳,见她伤腿肿得比之前更厉害了。路芬芳盯着她的伤腿发呆,她刚才用真气干扰生死阵,为的就是把刚才已成事实的生死扭转颠倒回来,救回季楚夕、赵楚恒、薄楚言三人。
按理来说,若刚才干扰成功,她腿上的伤也应该自动愈合如初才对。而现在看来,并没有。
“你且别动,我来为你疗毒。”李君盼刚要给路芬芳输真气,却又被她阻止:“算了,你刚才那战的消耗还没补回来,不要再妄动真气了。”
路芬芳沉默不语,不觉得伤口疼,也不觉得累。浑浊一片的天空响过几阵雷声,忽然下起了小雨。路芬芳任由冷雨将自己淋湿,心中却一遍一遍得问自己:我果然还是太幼稚,太异想天开了么?我的败局,终究还是没能挽回么?
“路……路芬芳……”一个声音忽然从巨剑下传来,却是孙得勤醒转过来。她动弹不得,却将嘴张到最大极限,鲜血从她牙缝里流下来,淌在舌尖,比眼泪更加咸腥。她笑道:“路芬芳,你输了!你弄坏了生死大阵,咱们四个将永远困在这里,成为不生不死的怪物!哈哈哈哈!”
“那不是正好么。”路芬芳无所谓得一笑,“你本来就是想成仙,想与天地同寿。现在不生不死,不正如你所愿?”
“你放屁!路芬芳我和你没完!”
“我懒得和你讲大道理。你这种人活得久一刻,也不过多追逐一刻的名利,多做一刻的恶事。我有多一刻的时间,也绝不花在你身上。”
“呸!你少装清高,追名逐利?你还不是和我一样!你敢说自己没巴结过周重璧,没讨好过陈逾熠,没想尽一切办法想赖在齐云山么?”
“修仙,求的是长生不死。我是求长生,不是求死;要求生,就要赢;要赢,就要赢得有尊严,赢得漂亮。”路芬芳淋着雨,觉得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敞亮,“不管能否做到,我就是一直这样要求自己。至于你说的巴结讨好……呵呵,周重璧是可以巴结的人物么?如果是,你们还会这样费心费力在我身上下功夫么?”
孙得勤嗤笑道:“尊严?漂亮?你我现在两败俱伤,你哪里来的尊严和漂亮?”
“喏。”路芬芳指指孙得勤身后,“就在那里咯。”
孙得勤被巨剑压着,转不过身,但她感觉到有几个人向她走来,其中一个徒手搬起倾倒的巨剑,还有一个蹲下身来,用水疗术给她的伤口止血。
她爬坐起来,被她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单手扶着巨剑,一身钢筋铁骨的重剑大汉,不是赵楚恒是谁?还有那文弱清秀的小子薄楚言,娇怯可怜的小姑娘季楚夕……
他们都活了?路芬芳扭转生死阵,成功了?
真是……见鬼了!
孙得勤想靠仅有的一点真气逃跑,薄楚言的念剑已经游鱼似的绕上了她的脖子。她想向连翊鹃求助,却见她已经被季楚夕反捆了双手,按在地上。
糟糕……不能让他们活捉连翊鹃!孙得勤几个眼神暗示连翊鹃服毒自尽,可季楚夕早有防备,天生神力将连翊鹃治得纹丝不能动弹。李君盼更是谨慎,一道符箓按在连翊鹃脑门,封住了她所有行动,这下她想咬舌自尽也不能了。
完了。孙得勤瘫坐在地,看着五人将她团团围住,头脑一阵阵得发晕。远处天幕中一颗明亮的星高悬起来,接着三颗,四颗,越来越多,是太素宫弟子御剑赶来支援。
这下,她是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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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素宫这场雨下了很久,路芬芳在梦中一直听着雨声,醒来时只看到彩虹。她让人打开窗户,任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坐在床上看着云海上的七彩虹桥,光影流转,白鹤时飞,心情十分舒畅。
在路芬芳卧床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李君盼等人已将作乱者孙得勤**细连翊鹃交送给执剑长老陈逾熠,且将藏玉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禀报给了三派的长老们。
反正这些杂事都有李君盼料理,路芬芳只管养伤,醒来后头两天都谢绝探病。到了第三天,她不忍宁梅日夜在床前照顾,便称自己已经大好,劝宁梅回去休息了。
宁梅走后,第一个来看路芬芳的就是澄雷。他刚刚进门,便用看小白痴似的眼神看了路芬芳许久,才在她身旁坐下。路芬芳笑道:“你怎么空着手来了,没给我带炖肘子?”
“伤都没好,还想着吃那么油腻的东西。”澄雷看路芬芳的腿还高高架着,摸摸她的头关怀道,“你的伤怎么样了,魏长老怎么说?”
“要说这个伤,还真够麻烦的。”路芬芳耸耸肩,“我扭转了生死大阵,救回了天墉城三位师兄弟的性命,自己的伤倒没好。魏长老说,可能是我当时处在大阵中心,阵力没有覆盖到的缘故。”
“那怎么放了这么多天,既不清毒也不接骨?”澄雷记得眉心拧成了疙瘩,“伤这么重,疼坏了吧?”
路芬芳摇头道:“不疼,不痒,什么感觉都没有。魏长老说,这毒有点麻烦,他只能用药控制毒质不扩散,如何清毒,还得再想想法子。”
澄雷坐不住似的在房间里打转,看得路芬芳眼都晕了。路芬芳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和我说?是……和连翊鹃有关么?”
澄雷在路芬芳床边坐下,这才从里衣内层摸出一样东西给路芬芳。路芬芳拿来看了,竟然是连翊鹃的入门档案,上面清楚得写着她的出身、资质、入门时间等等。路芬芳很快注意到了不妥之处:“她的资料怪怪的,看来是密多院审查不严,以至于奸细混了进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想,霏英李根本就知道连翊鹃是琼华奸细,试剑大会的阴谋,也是她早先——”
“嘘——”路芬芳止住澄雷,握住他的手道,“澄雷,我都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霏英李和琼华派那点子勾当我也都知道。我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但是,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拿出这份证据,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路芬芳这话说得澄雷不高兴了。他皱眉道:“霏英李向来奸猾卑鄙,我看她早就不顺眼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霏英李那种人还有药可救么?”
路芬芳笑道:“她有没有药可救和我没有关系。这几天玉虚宫的状况,你们不说我也可猜到一二。李君盼已经把孙得勤和连翊鹃交给了执剑长老,他们联手杀人栽赃,铁证如山,不管如何招供,琼华特使都会把琼华派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逼孙、连二人咬死这件事。”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澄雷说道,“但是执剑长老若知道,霏英李也参与此事,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霏英李多年嚣张跋扈,执剑长老等这个把柄已经很久了,咱们为何不推波助澜一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份证据并非铁证,霏英李一口咬定她不知道连翊鹃的身份,只是收档案收得晚了些,咱们能拿她怎样?”路芬芳劝道,“你现在去揭发她,反而会惹祸上身。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路芬芳说得有道理,但澄雷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揉了揉鬓角道:“芳芳,若不是执剑长老一再说你重伤未愈需要静养,沈家前辈和琼华派、天墉派的特使早按捺不住要问你话了。天墉城倒还好,琼华派丢了这么大的人,肯定要想方设法从你身上找补回来。”
“我不怕他们,你也不用为我担心啦。”路芬芳轻松得一笑,窗外的虹光照在她脸上,轻盈无尘,似乎连伤病之气也一起涤荡干净了。
澄雷真是想不通,路芬芳为何总是这副胸有成竹无所畏惧的样子,她为何不能像别的女子那样,大哭大喊大闹,摇着他的袖子求他帮忙,哭诉自己多么可怜,多么无助,多么需要他等等等等。
路芬芳从来不会当着澄雷的面这样。她也有抓狂、爱哭、急躁、慌乱的样子,只是不会落在他眼中罢了。
“这个……这几天执剑长老那里,还有别的事吗?”路芬芳突然问道。
“没有啊。”澄雷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路芬芳遮遮掩掩,其实是想问,周重璧有没有去找过陈逾熠。但她不能直接问澄雷,“你有没有把那块天墉铁牌给周重璧”、“你有没有为我去求他”这样的话。因为澄雷就算做了,也不会承认的。
他总是这样默默完成自己力所能及,力所不能及的一切,当面时,却丝毫不和路芬芳提起。澄雷说道:“你的伤就这么晾着,不是办法。你也是的,魏长老不着急,你就不会自己争取一下么?”
说了半天,两个人的话题又回到了毒伤上面。路芬芳还是云淡风轻道:“无碍,我相信魏长老一定能把我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