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想抢昆吾剑,那就来吧!”
路芬芳话虽如此,但她心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若非有昆吾剑神力支撑,她连站都站不住。更重要的是,天墉浮岛已经快要运行到陨坑上空,再不将它击落,便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妮子,千万不可莽撞!你现在的真气根本无法运用昆吾剑!”伯服警示道。路芬芳问:“若强行催动妖力便会怎样?”
“珠丘破裂,石盂之毒散布全身。”伯服道,“结果可能有两种,死,或者生不如死。”
路芬芳仰头望着烈烈的风,看那天墉浮岛如一片积满了怒雷的乌云缓缓飘来。她说道:“我修仙为求生,不为求死。若求死,何以走到今日?”
“那,你要放弃?”
“我为什么要放弃,你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难!”
“那你要如何?世间安得两全之法,你必须做出抉择!”
路芬芳无话,只是看了一眼岑七娘。岑七娘也看到天墉浮岛缓缓逼近,此时不夺剑,更待何时!
岑七娘袖中放出万道黑线朝路芬芳绕去,路芬芳将剑隐在身后,却赤手去接,草藤一裹,便将那漫天黑线扎成了一束!
这……怎么可能!
岑七娘完全傻了,她的黑线连断舍离都能绞断,怎可能被区区草藤扯住?
咆哮的风中隐隐传来血腥味。那一束黑线上渗出的血珠还未来得及下落,便被切碎在风里。
怎么回事……
岑七娘缓缓翻过自己的掌心,她的掌纹也在渗血,如同盛开了一枝艳丽的珊瑚。
“你的真气……竟然带毒?”
岑七娘尝试着逼毒,却讶异得发现,这毒竟能随着她自己的真气流动。距离她吸取路芬芳的真气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些毒质早就深入她各处大穴,无法轻易逼出。岑七娘怒道:“这到底是什么毒!”
“告诉你也无妨,是天墉城历代大侍剑灵祭之毒,侍剑墓破后,毒质污染了水脉和灵力枢纽,天墉大半弟子死于此,连修为高超的江杏霭、南宫烁夜、李靖等人都未能幸免,你就不要想着解毒了。”路芬芳从容答道。
可恶……岑七娘早就知道,路芬芳不会老老实实打完一仗,定会耍花招的!百密一疏,终究还是没防住她!
“可你为什么没事!”
“我没事,不代表你就没事。”路芬芳笑道,“就好像我能夺得昆吾剑,你不能!我能放下一己仇恨,你不能!我能维护我心中的道,你不能!”
“你!”
路芬芳不再和岑七娘拌嘴,只是将黑线另一头绕在岑七娘手腕上。不待岑七娘发作,她便说道:“我还没有说完!现在我能吸你的真气,而你不能!”
路芬芳运起全身真力,将岑七娘的真气沿着石磨粗的黑线束吸了过来。她并未急于将此真气融会贯通,而是在右掌心凝聚成弓箭之状。那昆吾剑心领神会,登时便跃在弦上。
天墉浮岛在驶近,摇摇晃晃,如同一只被巨浪拍打着快要沉没的船。就是……现在!
“路芬芳,你以为我会任你摆布么!做梦!”
路芬芳灌注成弓的真气忽然被岑七娘倒吸了回去,两个人开始像拉锯一样抢夺真气。天墉浮岛的投影已经盖过了路芬芳的头顶,来不及了!
“既然我的毒已经无药可解……不如……和你同归于尽!”
珠丘,石盂,锁云囊,再一次到了极限。此时路芬芳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输,我不能输,我不能输!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轻轻拉起弓弦,重新注入了力量。路芬芳回头,惊道:“伯服?”
“怎么了,妮子,老爷子想给你搭把手,不行么?”
如果路芬芳没有记错,这是伯服第一次站出来,如此直接得贡献他自己的灵力。以往路芬芳每次遇到危险,以为她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伯服总是冰冷严肃得呵斥他自己解决问题。但是这次,路芬芳并未开口求助,伯服却主动来帮她了。
“老爷子,你……”
“妮子放心,有我在。”
伯服从未说过这样暖心的话。路芬芳以为他只会说“与我何干!”“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吧!”。仔细想来,伯服虽从不代替她做某些事,但一直站在她背后,为她担忧,为她筹谋,引导她寻找自己的“道”……如同良师,如同慈父!
路芬芳强忍住要哭的冲动,只对伯服微微一笑。真气弓弦顿时力量大增,拉如满月。岑七娘却还不肯善罢甘休,宁可丹田内灌满毒质,也要把路芬芳的真气都吸过来!
“妮子别怕,我会和你战到最后一刻!”
“还有我们呢!”
谁?
路芬芳回头,却见身后清光熠熠,是一群蓝衣白衫的修士……太素修士?那为首的正是樊逾清!身后的人是谁?魏英涯,陈逾熠,霏英李,夏英乔……
“樊掌门。”路芬芳还以为樊逾清走了,没想到他是搬救兵去了。路芬芳并不需要这么多人相助,樊逾清把太素宫的长老都带来,也是为了表达对路芬芳的承认。路芬芳看着这些人,不由想起自己在太素宫被驱逐、被孤立的那段日子。她以后,不会再想起了。
“昆吾剑主,我们来助你!”
五道金光注入弓箭,缠绕着岑七娘紫烟滚滚的妖气将弓拉满;昆吾神剑蓄势待发,他明亮如日月的剑尖在翻滚的乌云中激起一声惊雷。剑如龙腾,大雨倾盆。
……
这是一场痛快的大雨,将路芬芳心里的尘埃冲刷得干干净净。这场大雨,是她与过去的自己道别。
天墉的残骸倒了下去,她的宝座却立了起来。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昆吾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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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长安城。
在凡世里,长安与别城不同,连雨都是华丽的,像油一样不甘平淡。周逍很不习惯这里的繁华,他更喜欢乡野的粗犷和自由。但是,他今天不得不来这里,见一个很重要的故人。
晴闻小馆中,老板娘浓烈的脂粉冲淡了酒香,周逍临窗而坐,无心去饮。他斗笠沿下的眼睛盯着窗下的巷子,终于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负剑匆匆而来。
“周大哥,久等了。”
那白衣女匆匆跑上楼,身法像一阵烟似的。周逍起身相让,白衣女还礼坐下。周逍感到一阵庆幸,因为她身上雨的味道,还是干净的。
“我也刚到。夏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周逍看着夏苕华整理湿漉漉的发丝,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