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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朗星稀,风高云淡。
史开山和我在空旷的院子里拾桌而坐。史开山明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和他叔叔史弥远脱不了干系,所以心里颇觉得对不起我,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而我这么多天来,一直处在这黑暗的政治漩涡之中,也已感到身心俱疲,一时也无话,所以场面颇为尴尬。
“子恒兄。”史开山终于耐不住这种沉闷的气氛,开口说道:“开山对不住子恒兄,心中有愧。”
“朝阳兄这么说就见外了。”我苦笑着说道:“此事与朝阳兄无关,朝阳兄也是无能为力。何况郑言在临安的日子,还多亏了朝阳兄的照顾,郑言心中对朝阳兄只有感激。”
“子恒兄不因家叔的事……”史开山欲言又止,他平时也极不赞同史弥远所做之事,特别是这次,叔叔竟然把一个在楚州击败七万金军的功臣,一转眼就给金人送了过去,难道叔叔就不怕激起民愤吗?
“朝阳兄不必多说了,令叔是令叔,你是你,我郑言一向是恩怨分明的。”我看着对面的史开山,心里渐渐觉得这个史开山其实也蛮可爱的,他除了是个贪官外,做朋友倒真是没得说。
“子恒兄,至于家叔,这个……这个……”史开山想为史弥远说几句好话,但却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子恒兄已经不怪开山了,若开山再奢望子恒兄原谅家叔,那就显得太不尽人情了。”
“呵呵……”我摇头苦笑道:“朝阳兄真会说笑,史丞相位高权重,郑言又怎敢对丞相心存介谛,更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了。更何况,郑言此去金国,多半便是客死他乡,原谅与不原谅,还有什么区别吗?”
闻言,史开山脸色霎时转白,两唇微动却始终说不出话来。见此我心中也觉得不忍,后悔刚才想起史弥远一时气愤,对史开山说出了那番挖苦的话。
良久,史开山才说道:“既然子恒兄如此信不过开山,那么开山就此告辞了。”说完起身抱拳就走。
“朝阳兄留步。”我慌忙说道:“是郑言说错话了,还望朝阳兄原谅则个。”
“唉,子恒兄。”史开山转身说道:“开山又怎会怪你?开山只是想到明日一别,你我二人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了。”
“呵呵。”闻言我一笑道:“朝阳兄放心,我郑言又怎会这么容易就死了。朝阳兄该对我有信心才是。朝阳兄忘了吗?你我别于楚州之时,你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如今郑言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闻言史开山的眼里现出了几丝光彩,点头说道:“子恒兄说得好,开山最佩服的便是子恒兄这种身处逆境而不轻言放弃的气慨。来,为了子恒兄能顺利归来,我们干一杯。”
人人都说酒能*****,但我却认为酒能让人显出真性。每个人的内心世界外人是很难看到的,因为他们平时总是用自身的意志力,将很多种***、冲动压抑在心里。而一旦喝过酒后,随着自身意志被酒精麻痹、减弱,长期压抑在心中的***和冲动便会暴发出来。
史开山的酒量很好,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才喝几杯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
“子恒兄。”史开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说句心里话,子恒兄可别笑话。开山以前也梦想着成为像子恒兄这样的英雄,只是开山长期生活在临安,渐渐地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连这个梦想都忘记了。直到见到了子恒兄,这才想起来。呵呵,我没佩服过什么人,但是子恒兄却是例外。不管什么难事,到了子恒兄手上好像都会轻易化解,子恒兄总是会给人带来惊奇,在沙船上是这样,在楚州也是这样,到了临安还是这样。所以我相信,子恒兄一定能够平安地从金国回来的。”
“谢了,好兄弟。”我感动地说道,此时的我更相信酒后见真情了,史开山对我的友谊,实在是没话说。
“兄弟?”史开山疑惑地望着我说道:“子恒兄,你当我是兄弟吗?”
“当然。”我紧握着史开山的手说道,来到这个时代后,头一回,我不再感到孤单,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兄弟在世界的角落挂念着我,这样就足够了。此时,在我的脑海里依稀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很熟悉,很美……是她,过了好久我才把握住,原来是她,她会不会也像史开山一样,时常挂念着我呢……
次日清晨,史开山一直送我到了城门口,耶律余斯已和百余名金国骑兵备好马车等着我。
“请回吧,朝阳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忍着头疼,强笑着对史开山说道,昨夜和史开山喝了一夜的酒,两人都喝得烂醉,到现在我的头还是疼得要裂开的样子。
“子恒兄保重。”也许史开山已经习惯于喝醉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只见他轻松地说道:“我对子恒兄有信心,我准备了十坛好酒,等着子恒兄回来我们再醉一次。”
“好。”闻言我豪气顿生,笑着说道:“只怕十坛酒,还不够我们兄弟二人喝吧。”
“哈……”史开山大笑道:“兄弟回来时,开山把临安的酒全都买来,不光是我们兄弟二人喝,临安的人个个都有的喝。”
“告辞!”我笑着一拍史开山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马车。分别这一刻总是让人难受,所以走得越快越好。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史开山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忧愁,他对着马车的背影,轻轻地说了一声:“保重,兄弟。”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也有一双含着泪水的眼晴,在望着远去的马车,那双眼睛清楚地刻着几个字,那就是: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