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来时是一个大大的箱子,到里面装的东西并不多,他几乎是把能卖掉的都卖了,除了两套衣服加上偷偷藏了两本书其他的什么都没了。而如今他的大箱子不仅装的满满当当的,手上还拎了个包我似乎塞的慢慢的。他不好拒绝大家的好意只好尽量收下,勉励拿了这么多却也不及乡亲们送的三分之一。
虽然箱子沉重,手上的行李也不轻,但他心中却是无比的开心幸福,脚步也因此变得轻快起来并没有像手中的行李一样沉重。
步子看似轻快地上了大卡车,行李是放在后面的。前面的座位除了开车的司机也就只能坐下两个人了,所以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和他一起来的,虽不是同乡同地,但一起共患难了这么长时间大家早已熟识。
本来是上面派人来接的,可江雨他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想要回到那来时的地方看看,看看是否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变故是他所不知道的。玉秀自然不用担心,但两个最小的孩子他们入世不深,走的时候便有些不理解爸爸的无奈与痛苦,江雨心中一直揪着,担心孩子们会不会怪他,会不会与他疏远了,如果他们问他,那他又应该怎么回答呢?他似乎是吧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幻想预见了一边,但唯独他忘了他已经出来五年之久了,最小的孩子也已经是个成人了。
大儿子江南与他的青梅竹马也暗暗在发展出了恋情,早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就等着他回来决定呢!
他唯独忘了原来时间这东西真的是冷血无情的,它真的不会等等任何人的。
江雨身子探出窗外,余大妈一家还在原地看着,向江雨道别,摆着离别苍老的手掌,掌纹之间江雨仿佛看到了岁月,那时时间流淌的痕迹。
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已不再年轻。什么都没想,什么也都没做却不知为何眼睛却变得涩涩的,如鲠在喉想吐吐不出想咽也咽不下去,眼里发酸似乎是有什么要出来了。
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向为送行的余大妈一家挥手回应着他们的道别,迎面吹来的秋风扑倒他的脸上,顺着眯起来的眼睛划到眼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面凄凄雨了。伴着车子扬起的无尽尘埃,雨虽是在脸上越下越大却不见他将四周扬起的尘埃打下反而任由他们肆虐,在他还未意识到的时候余大妈、小米、小米爸、小米妈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扬尘太大,迷了眼睛遮住了望去的视野吧?又或许是山峦重重叠叠挡住了那无尽的思念吧?
罢了罢了……
就算再怎么舍不得终究是要离开的……
不做他想,收回探出窗外的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抵在背后的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不知为何,突然袭来的困意将他包围如同浸在海水之中咸到微苦。
记忆也随着这即将离去的车子慢慢倒带,他早些年的时候是看过电影的,而此时的自己仿佛就是黑白电影中的男主角,在电影的最后回顾着这一切的一切,无论是酸甜苦辣还是喜怒哀乐他都一一承受。
辗转了好长时间,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当他下车时,闯进眼里的是接踵磨肩如织如潮的迎接亲人归来的人。他们或焦急或沉静或嚎啕大哭,但眼底藏不住的都还有相聚的喜悦。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不知是来接自己的老伴儿还是后辈儿孙,也有身边跟着半人高小孩的妇女男人,或是在等他思念良久的妻子、或她许久未见的丈夫。也有仔细护着肚子快要临盆的孕妇,一边躲闪着因情绪激动而到处乱窜的行人;一面扬起头踮起脚尖望着即将停下来的车上,寻找着腹中孩子的父亲。
“哎!前面的!快下车呀!后面还有一大堆呢!”江雨发愣地杵在火车门口,望着人群中举着写着他名字的牌子的玉秀。
“哎!好哩!我这就下车,这就下车。”接车员有些不耐烦的提醒一下子叫醒了江雨。快速扛起布袋子,拎上箱子,也就是在这个车站,火车还是那些火车,牌子、标志、站台一点也没发生改变可又回来时心境却早已不同了。
大步流星地走向那熟悉的身影,玉秀也在他走近时看到了期盼已久的身影。
周围一片喜极而泣的哭喊但玉秀在此时却是十分的平静,仿佛对于玉秀来说。江雨所经历的这几年也只是一场时间略微有些长的旅行。
其实来接江雨的还有大儿子江南,本来是全家人都要来的,但玉秀说要简单点,人去多了反而会让爸爸心中有酸楚气,倒不如就去一两个就当时爸爸做了一次旅行,旅程结束了,太过疲惫便去接他回来。
果然玉秀是最懂江雨的,如果全家人一个都不剩的来接他回家,他反而会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那心中定少不了心酸流泪。
玉秀此时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却实在颤抖,你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双手是紧紧地拽着衣摆的。
此时的玉秀,没日没夜都在期盼的丈夫已经稳稳当当地现在她的跟前,她却觉得十分梦幻。这个火车站她不只来过这一次,除过江雨走的那一次。还有就是每每有人来报信说是江雨即将归来时她都会来此等待。那人并没有给她透露江雨到底是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玉秀生怕自己错过了丈夫所做的班车,那段时间几乎是每天都会举着个大大的牌子从早一直等到晚,等到车站的人都散尽了,她一人在黄昏下,孤零零拉长的影子……
前几次的“兴冲冲而来,失落落而归。”已经让她经不起折腾了,一上一下的摔打已经让她身心兼疲了。
自江雨走后,玉秀时常会想起以前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日日的相思使得丈夫的身影时时入梦来。到后来,她听邻居家里的老人说,逝去之人常常还有什么愿望未实现时他便会给你托梦,或是在梦中与你道别说说离别的话,或是吩咐一些未了的心愿。
玉秀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这些迷信的风言风语,之前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但如今那些风言风语却将她的思绪搞的零零乱乱,整日都有根弦紧紧地绷着、绷得死死的,一点儿也松懈不得。
如今真真见到了,她反而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丈夫,玉秀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
“玉秀,我回来了……”眼底柔情似水,嘴角笑意融融。虽然过了好几年,但玉秀却还是那个样子那样温婉动人。
为了来接江雨,玉秀想了好几天才回忆起来那日送江雨离开时自己所穿的衣服,梳的发饰。她特意从箱子底找出来当年的那套列宁装,穿在身上,打扮的神采奕奕来到火车站等待丈夫江雨的归来。
而玉秀所做的这细致入微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江雨不那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