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时间内,男人已经换了身衣服,他是梳洗过的,在他身上,她能敏感的嗅出了属于雨后青草味的清香,这个味道,她喜欢。
心往神驰,她的鼻唇,更近的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男人感受到脖颈处和胸膛上传来的异动,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眼眸中逸出些许笑意,步子稳健的走到沙发旁,将她的身子轻轻搁到上面,却不料,她的手臂抓他更紧,似乎并不愿意松手。
顾梓沫愣愣的这个眼前的男人。
也许,他不来的话,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柔弱,会很快的坚强起来,可这个男人及时雨般的出现,却打碎了她最后坚强的理由。
他来的那么及时,他给的体贴是那么的到位,他的话语是那么的温柔,她可以放心的相信他。
因为他的出现,她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她的潜意识,要求自己赖在地上不起来,要求自己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牢牢地不松手,他给的温暖,她一刻都不想放。
她现在没法坚强如初,可是她可以依傍他宽阔的胸膛。
意识到这些,她看着他的墨眸,自己的眼里几乎要渗出泪来。
男人有点慌了,曲腿半跪在沙发前,揽着她的腰,臂膀更紧的拥着她,深重的叹气道,“顾梓沫,你知道吗!我后悔了!”
秦坤和她的交易,他早就知道,秦坤就在里面等着她,他更是知道,但是知晓这一切的他,并没有从旁干预!
他没有干预,是他多番考量的结果,爱一个人,不能只是一味的给予,顾梓沫也不是能一味接受馈赠的人,他要成全她,放手让她自己解决问题,他相信她能搞定秦坤。
结果显示,他的预测正确,只是他还是错的,他太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他看不得她吃一点苦,受一丁点儿惊吓,当他看到她跌坐在门前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开始后悔。
顾梓沫不知道他具体在说什么,只是近乎呆愣的看着他,她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青色的手筋已经鼓了起来,这个男人,总是能用最真的情感来呵护她!
全身的声音都在跟她说,她不能继续软弱下去!
她抓着他前襟的手渐渐松开,一边用双手推拒他的胸膛,一边安慰他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她确信自己已经没事了,之前浑身冰冷,不是因为害怕秦坤,而是因为怕一个人,怕一无所有。
而现在,他来保护她了,她已经重新拥有。
男人任由她推开自己,冷峻的眸子扫视了她全身上下,确定她无恙后,才将半跪着的腿直起,眼神锐利的锁定到浴室,踱步走了过去。
顾梓沫从后面看他,却发现,这个一贯优雅潇洒,走一圈就能金光闪闪的男人,这次走得并不稳,腿筋微微抽搐了几下,她这才想起他刚刚对她的动作。
他半跪在地板上,安慰了她那么久,肯定是麻了腿。
心里刚刚泛起一番歉疚,就见男人拿了件浴袍走到她这边,“洗个澡,会暖和些。”
她迟疑的接过他递过来的浴袍,却没有动,而是慢慢的挪着脚步往后退,和他隔开一段距离,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呼吸沉重的开口,“你,你想要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顾祯祯屡次不放过她,是想掠夺她的光芒,秦坤找她,想要利用她的调香术,这个男人找她,是为了什么?
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顾祯祯说得肯定没错,这个男人,不会白白的帮她。
男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手朝她伸了伸,但很快收回,他盯着她,低低的开口反问她,“你觉得,我在图什么?”
她呼吸一窒,摇了摇头,慢慢垂下眼睛,声音凄怆,“说出来你的要求吧,我……我也许可以答应你,真的。”她现在不管他是谁,最想知道的,便是他的企图和目的,只有知道这些,她才能找出最合适的心态对他。
这个男人,总给她一种感觉,他对她很真挚,但一旦蒙上利益的阴霾,原有的真挚就味同嚼蜡。
男人听罢,俊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说,“什么要求都可以?”
他的面部除了冷峻还是冷峻,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心里一阵酸麻,这么多日以来,他用真情来待她,难道她感受不出来?
是块石头都会被捂热的,偏偏她没有一点儿动心,反而说他算计她。她和他,在她口中,还是利益关系!
她心底沉重,试着抬头看他,努力的挤出微笑,试图让自己表现的轻松一点,“大概是吧,没关系,你提吧。”早晚要走到那一步,还不如现在就当头一棒。
男人盯着她,怒极反笑,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佻的勾起她小巧的下巴,斜睨着她的眼眸,“如果我说,要你陪我睡一晚,你也会答应?”
他气得抓狂,几乎都是口不择言,他愤怒的想,她若是真的遇到了这样提出要求的男人,她岂不是会被生吞活剥!再一次处于危险境地!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在相对静谧的空间里。
顾梓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居然动手打了他!
他反抓住她的手,强迫她面对自己,声音沉痛阴冷,“顾梓沫,你真行!重逢这么久,你都是这么看我的!你认不出我,记不起我,还把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扑’地一声,手中的浴袍不自觉的从手里滑落到了地上。
顾梓沫的耳膜都在颤抖,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脑子里都是轰鸣,他说的什么,她完全搞不清楚了。
只觉得他攥的她的手要断了一样,痛的她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了一起。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重逢?记起?认出?
这些词语,分明都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可偏偏那些为什么这么不真实!像是做梦!
她在昏昏脑海里,遍寻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可是……连一星半点儿都找不到!
好半晌,她只是望着他,讷讷无言。
他望着她,看她眉头痛的都蹙了起来,她的受伤是对他最大的折磨,攥着她的手,渐渐的放下。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眸中的冷冽在爆发后渐渐凝固,尽数化成难以言喻的忧伤。
他也望着她,是极具耐心的等待,也是在煎熬折磨自己的内心,“告诉我,你可有一点儿,记得我这个人?你可有一点儿认识明白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幽深如海,闪着期待的希望灯火。
可是——她的脑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儿关于他的记忆!
她不是言情狗血剧的女主角,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狗血的失忆,记不起来,就是真的忘记了,或者,他在撒谎!
她近乎痛苦的退后一步,抱头,“我……没有,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颓然的开口,“这个结果,我该预料到的,我们重逢以来,我旁敲侧击过你好多次,你都没有记起过,甚至那次,我受伤……”
说到这里,他便止住了声音,没有再说下去。
有些事情,她忘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他现在告诉她,他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往后她对他的感情,也许不会再纯粹。
“你受伤?”她微微抬眸,像是期待他说下去。
男人眼底划过沉痛的失望,脸上却只是苦涩的微笑,“你好像对人有种很特别的疏离感,就特别容易把我当成路人甲,你去逛商场、逛超市,我无数次的设计和你擦肩而过,但你却始终没有给我一个眼神,在这个问题上,我很失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你招租人来假扮陆聿骁,在见你之前,我刻意穿西装亮相,当我正面走到你的面前,你终于被我吸引去目光,我看到了你眼里的惊骇,那时候我就有点恶狠狠的想,你终于记起我来了,终于对我起好奇心了,所以,我故意拿何殷正抛弃你的事实来刺激你,故意开玩笑说要去跟你开房,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你能和我一次次的接近接触。”
说完后,便是重重的一声喟叹。
顾梓沫迷乱的听着,这些话,直抵她软弱的内心深处,她从未想过,有一个男人,竟会为了让她看他一眼,而反如此的费尽心机。
仅仅是听这点儿故事,她就确信,他所言非虚,他们确实已经有过缘分,他没有撒谎!
“前面的,我想我可以解释下,因为我受过伤害,所以会防备,我对人就是很疏离,你……你能理解吧。”她不太敢看他,只是垂眸,自己给自己解释。
男人点了点头,大手拂上她的脸颊,回忆起从前,“我理解,只是这样疏离的你,和以前不一样的,你在十九岁那年,还在海石公园的长椅上,和一个颓废的年轻男人,谈了一段人生观和爱情观,那个年轻男人,就是我。”
“十九岁……我,我发生了一些事情。”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改变了她看人看物的态度。
因为他这句话,她再次眉头紧皱,脑海里,开始搜罗起十九岁的记忆。
“阿嚏——”夜风一吹,她肩膀一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顾梓沫。”他喊她的名字。
弯腰,捡起滑落在地的浴袍,重新塞到她的手里,“很高兴,我们再次见面。”
他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染上某种魔力,使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舌尖流转常常忍不住心下一颤,她只觉心头涌起一阵凄然的甜蜜,带着某种无限缱绻的忧伤。
被她忘却的男人,却这般悉心对她,而她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却那么伤她。
“先洗个热水澡,我会把以前的事情,讲给你听。”男人体恤的说。
看着她茫然的表情,他已然知道,她还是想不起他,他不想给逼迫她,更不想在这个关口,给她那么多无形的压力。
秦坤,顾家人,调香,这些都足够让这个小女人累上一遭了。
她接过,近乎无措的愣愣的点头,推开浴室,走了进去。
男人看着她走进去,寻到了厨房的位置,走了过去,准备给她泡点热茶,他正撩起袖子,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喊叫。
男人顾不得其他,转身就飞过的跑过去,推开门。
顾梓沫听见门开的响动,蓦地转头,就看到他贸然闯了进来,呆了!
男人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她没有穿任何衣服的身子上,确认她安然无恙后,别过眼,利落的关上门,隔着门,问,“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梓沫羞恼至极,裸着身子,用浴袍勉强遮掩了下自己的身子,抿了抿唇,支吾着解释,“没什么,就是我挂衣服的时候,差点跌倒,然后不小心碰到了冷水的按钮,冷水就浇了下来,冻得我打哆嗦。”
这也怪不得其他,她从走进来浴室,就在晃神,一直在想自己十九岁那年,怎么和这个金光闪闪的男人遇见过。
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下,一不小心,就误碰了冷水按钮。
“你走吧,我自己可以。”她朝着外面喊话。
“嗯。”
听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在放心下来。
这一进一出的折腾,自己的身子都被他给看光了,她也够悲怆的,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上次在采石村,她看了他的裸身,现在换她被看了!
“不公平!”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她这次是被全部看光,而他呢,上次好歹还有件衬衫蔽体!
‘陆聿骁’也不好受,从退出浴室后,他的太阳穴就隐隐的一跳又一跳,任凭他怎么按都停止不下来,又听到她独有的嗓音从浴室内传来,更觉心跳加速。
勉强将这种感觉抑了抑,淡淡的‘嗯’了声,正要转身走,里头的顾梓沫又是‘啊’了一声。
“又——怎——么——了?”男人的声调已经变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