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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坚持下去
    雨打碑石惹秋风,心愁无常叹悲凉。



    在这一天,剑山山崖上多了一座新坟,坟里刚埋的人叫方晨。



    蜀山弟子们披麻戴孝跪在秋雨里无声哭泣,鲁莽冲撞的人终于知道错了,但一直呵护他们的师兄却已深埋黄土长眠不再起,任他们哭天喊地也只能跪看雨打碑石徒凄冷。



    有人意识到是赵宁远和孟毅在推波助澜,所以才会害死了方晨,但却没有人在丧事上看见赵宁远。



    赵宁远站在回春殿里,他没有参加方晨的丧事,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是喜是悲,是哀是愁。



    而在剑山之下,则多了一辆囚车。



    在囚车里,用铁链吊着一个几乎半裸之人,一眼看去,便能见他手腕至胸口处、以及脚踝至胸口处有四道连在一点的刀伤,刀伤只是刚刚切开皮肉,皮肉上有细小紫火跳动,那紫火似有灵性,只灼烧皮肉表面,却未进一步侵入。



    而在此人的嘴巴里,含着一块晶莹血玉,血玉上有黑色火焰跳动,这黑火比那紫火更加神奇,那人将之含于嘴中却不被烫伤,因为那是焚人心魂的厄之业火。



    此刻这囚徒被铁链吊着,远远看去便发现他的身体是一个“火”字。



    这囚徒便是李嘉文,火神殿长老那四刀应当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李嘉文变成这个“火”字。



    这四刀只伤及皮肉筋脉,不伤心肺,而火神殿为了防止李嘉文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故而将珍贵之极的百年血玉置于他口,以此补充他流失的血气,并附上极难取得的不灭厄之业火,日夜烧其心魂。



    在囚车前,坐着一高大老者,老者却是双目失明。



    而在囚车旁,念无双默默地看了李嘉文一眼,当是道别,然后转身离去。



    拉着囚车的是一匹全身燃着明火的老马。



    老马轻踏马蹄,原先它所站立之地,已被明火灼烧出一个焦黑蹄印。



    它迈步前行,于是大道上便留下了长长的焦黑足印,自这起,世人当知,但凡与火为敌者,必将以火为罚!



    浴火的老马拉着囚车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这是曾经赫赫有名的蜀城,往年多少剑仙齐聚于此共谈剑道,现如今却早已颓败不堪。



    十丈城墙不知被何人一剑斩塌,藏剑无数的藏剑阁被人洗劫一空,连证剑为仙的剑仙台都冷冷清清,但今日,人们再次齐聚于剑仙台,因为那辆囚车便停在此处。



    蜀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对囚车里的李嘉文指指点点。



    有初长成的稚嫩少女看着李嘉文身上那四刀吓得尖叫起来。



    连心智坚忍的成年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别过头去。



    那匹浴火老马打了个响鼻,然后明火自它鼻子里喷吐而出,化作两条火龙互相追逐咆哮飞上蜀城上空,城民不知何故,皆大惊。



    老马张口,竟口吐人言,传遍全城!



    “蜀山狂徒李嘉文,亵渎火神殿之无上尊严,故罚以恶业针刺体,为震蜀人,吾等将巡游蜀地当场施罚,现命令蜀城所有人不论老幼赶至剑仙台,否则视同忤逆施以火刑!”



    蜀人一个个莫名其妙,有一屠夫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说人话啊!”



    天上火龙猛然扑下,再飞起时已口衔屠夫将其焚成焦炭。



    城民皆惧,纷纷赶至剑仙台。



    但有心存侥幸者躲藏在地下室之中,大火竟渗透地面活活将其烤熟;还有嗜酒如命酩酊大醉者,在焚烧中惊醒大叫直至死亡。



    蜀城人心惶惶,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



    李嘉文睁眼看着围着他的蜀人,他亦不知将会发生何事。



    失明老人掏出一根黑色绣花针,并打开了囚车牢门。



    老马扫视着聚拢的蜀城城民,沉声道:“现在需要千人对李嘉文施罚,你们自动出列排队,需要婴儿与母亲各百名,童男与童女各百名,老人与孕妇各百名,其他随意,现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若是不能按照要求出列千人,则将随机烧死百人,绝不姑息!”



    蜀城城民顿时大惊,城主已向蜀山求救,但蜀山却传来一切听从火神殿安排的消息,城主已知蜀山将步三清宫后尘,这蜀地,怕是也待不下去了。



    城民皆不愿自动出列,于是城主带着士兵开始挑选符合要求之人,人人皆避,仍不愿出列,于是火龙探头而至,吓得城主大喝道:“谁若不听从号令,则当场斩首示众!”



    城民皆怒,却害怕死亡,而后心想只挑千人而已,不一定会挑到自家人,故而骚乱渐熄。



    不到一炷香,千人齐聚,列队于囚车之前,有老有幼,有男有女,皆是按照要求所选。



    浴火老马森冷一笑,然后对一抱着襁褓的母亲说道:“你,第一个。”



    那母亲不知所措地走到最前方,那失明老人似乎能够看见,伸手递出那黑色绣花针。



    抱着襁褓的母亲看着那黑色绣花针,她本能地抗拒去将之接过,于是慌乱地看向了人群里的丈夫,丈夫生怕妻子与孩子出事,急忙冲她不停点头示意他接过那黑色绣花针。



    那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黑色绣花针,接过后却发现并未有异,于是镇定下来。



    老马道:“走进囚车,对着犯人扎一针。”



    母亲抱着襁褓走进了囚车,她与李嘉文对视了一眼,然后她慌乱地避开了李嘉文的视线。



    李嘉文苦涩一笑,他嘴里含着血玉,黑色业火不停燃烧,让他看起来诡异而狰狞。



    母亲似乎有些害怕,想要扎完针便离开,于是一针扎在了李嘉文的手臂上。



    这一针扎下,李嘉文猛然身体一颤,然后眼白一翻变作癫痫模样,整个人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母亲吓了一跳就要从囚车上逃下来,老马冷哼一声道:“把针拔出来,你的孩子还要扎他一针!”



    而此时的李嘉文,他脑海里却多了一个片段,片段里的主人公应当便是那个母亲,那时候她才八岁,一个小偷来到了她家里,她的父亲为了赶走小偷而被打断了双腿,年幼的她与母亲躲在床底下不敢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时那么坚强的父亲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那种绝望如天塌般的恐惧到现在还会让她在噩梦中惊醒。



    然后这个片段被打碎了,恶业针被拔出,李嘉文的眼珠重新出现,他隐隐约约知道脑海里多了一份恐惧,但却记不起来是什么恐惧,只不过口里所含的黑火似乎更旺盛了,那种被火焰持续灼烧却不死亡的痛苦感让他想要发狂。



    那母亲拿着恶业针看向了老马,小心翼翼道:“我的孩子才一个月大,他抓不住针的。”



    老马嘲讽道:“你不会帮助你的孩子去抓住针吗?”



    母亲没有办法,只得将恶业针放入婴儿的手心,那婴儿一碰到恶业针,却是大声哭泣起来。



    “乖,乖,不哭,马上就好了。”母亲抓住婴儿小手,然后一针扎下并迅速拔出,李嘉文愣了愣,因为他只感觉到一阵刺痛然后便结束了,但那婴儿却忽然两眼一翻,然后也不哭泣,只是开始不停口吐白沫。



    “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母亲大叫了起来。



    老马不耐烦道:“吵什么吵,你的孩子不会死,再吵他就要死了。”



    母亲顿时噤若寒蝉,抱着还在吐着白沫的婴儿迅速回到了丈夫身边,却不知道在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李嘉文满脸歉疚地看向了那对母子,但却没人能看懂他的歉疚。



    然后又有人走进囚车,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他什么也没说,一针扎在李嘉文身上。



    李嘉文再次两眼一翻然后如癫痫般颤抖起来,这一次他看到的是那个壮实的汉子发现了自己的妻子与人有染,然后愤怒地将妻子与奸夫用柴刀砍死的场景,那惨绝人寰地场景随着恶业针被拔出从李嘉文脑海里消失,但李嘉文知道有什么已经藏在了他的记忆里,那是不属于他的恐怖记忆,在未来的某一刻只要想起便会让他生不如死。



    然后上来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她一针扎在李嘉文身上后便开始疯狂呕吐,城主见状急忙将其拉了出来。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下去,有些人的针扎下去后受到伤害的是李嘉文,有些人却是自己受到伤害,聪明的人渐渐看出了端倪,他们不知道那些自己受到伤害的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这时上来一个枯瘦的老翁,他缓步走到李嘉文面前,然后哀怜地问道:“孩子,疼吗?”



    李嘉文猛然睁大了双眼,老翁是第一个与他说话的人。



    老翁和蔼地伸手摸了摸李嘉文的脑袋,道:“可怜的孩子,坚持下去,这世上虽然苦难太多,但不要害怕,不要放弃,咬咬牙,都会过去的。”



    “命运的安排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但有一点却永远不会改变,你承受多大苦难,你便能得到多大回报,所以即便是你的心脏被掏了出来,你也不要轻言放弃,因为我们的精神,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