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青虽说喜欢看好戏,但也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这般狂妄。况且,她看着那个瘦削的男人忽的起了怜悯之心,便有心帮一帮。
楼下的女人循声朝楼上望去,就见到一个气质不凡,身姿颀长的女人,一派贵小姐的打扮,容颜如玉,霎时有点儿自惭形秽。但又觉得不能输了面子,便梗着脖子道:“你算哪根葱?敢管本小姐的事!”
“唔……我算哪根葱?”诗青眼神一冷,直直盯着楼下的女人,生生让她打了个冷战。“你又是哪根葱,在我面前也敢大声嚷嚷。”敲了敲雕栏,诗青微侧头对忆夏说了个“查”字,便继续似笑非笑地等着那女子回话。
或许是被诗青的那股冷意所冻着了,女人回不过神来,半晌后又一恼,想着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转身也不理诗青,又要上去抓男子的手。男子大概也是放松了一下神经,竟被女人抓走了篮子,等他想要去抢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咒骂着将篮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男子咬紧唇,疾走几步要去捡那篮子,女人却紧跟着抓住男子的后领将他扯了过来,骂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老娘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还在这装什么清高?!清白人家的公子会到这儿来?他妈的你讲什么笑话!走,跟老娘走!”
“我不,你放手!”男子使劲掰着女人的手,岂料女人手劲极大,硬是掰不开。男子手足无措,身上衣物被拉扯地有些凌乱。受了此等侮辱,男子开始掉泪。
“哟,还哭呢?老娘带你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你喜极而泣了?”女人恬不知耻地想要伸手去摸男子的脸,男子慌忙中意外地甩了那女人一耳光。
“贱人!”女人恼羞成怒,提起手正要朝男子招呼去,手却被人擒住,动弹不得。
“臭娘们儿,放手!”女人瞪着面前挡着她的念秋,眸子里能喷出火来:“莫非你是这贱人的姘头,来救你这奸夫的?”念秋一动不动,仍旧抓着她的手,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她与忆夏陪伴在主子左右这么些年,谁不给她们一点面子?似这般言语无状,死个十次八次的也不为过。
“你,你胡说……”男子听到“姘头”、“奸夫”这等字眼,眼泪更是“噼啪”地往下掉:“我才不是,你胡说!”
女人正要怒声斥骂,诗青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冷然地觑了她一眼,有机灵的龟婆搬了椅子在她身后,诗青便稳稳坐了下来,敲了两下椅子扶手,不经意地朝念秋吐出四个字:“教训教训。”
念秋点头应是,一个巧劲便把女人从男子身边扯了过来,女人还没开骂,就被念秋一腿刮倒,直直朝着男子跪了下去,刚闷哼了一声,脸上便接二连三地开始挨耳光。
打了有十来下,诗青摆手喊停,道:“她嘴臭,拿板子来抽嘴好了。抽脸做什么?抽花了岂不可惜?”念秋为难地望了诗青一眼:“主子,我不会抽嘴,下手重了打得她满口找牙怎么办?”
“唔,那你叫鸨公来。”
念秋叫来鸨公,让她楼里的龟婆使板子抽嘴,鸨公为难地求情:“这位大人,我醉情楼得罪不起客人,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诗青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你照我的吩咐做,以后楼里的事我替你担待着,去吧。”
四周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那些请诗青来的人大臣更是忐忑不安。醉情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这条花街里算得上是中上位置。不知诗青身份的人只觉得这人权势必是大的、而且家中有钱,挥金如土;而那群大臣却是想着——若是摄政王要插一脚进来,那将来醉情楼必是奕京第一**啊!
鸨公将信将疑地唤了龟婆来,正要拿着板子往那女人嘴上抽的时候,那男子细声地叫道:“等一下。”
诗青挑眉望去,男子紧拽着手心,已经捡回来的篮子挎在手腕上,衬得那截露出来的皓腕更是晶莹。“她……她要是出了人命,小姐你……”说着便朝诗青望去,未施粉黛的脸上五官姣好,因为担忧而染上的一抹清愁漾在乌黑的眼眸里,皱眉形成的“川”字竖在眉心,却是乌发如云,清减秀丽,楚楚堪怜。
诗青的心弦忽而一动,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音调转缓:“就算我在这要了她的命,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你别担心。”
的确,对摄政王语出不敬的罪名,足够让这女人被凌迟处死了。
“可是……”男子绞了绞衣间垂下的流苏绦子,还是劝道:“不用为了我给小姐树敌,她……我也没怎么样……”只是点心都撒了,没有银钱进账。男子小声黯然地加了句说给自己听,但修有内力的诗青还是听到了,眼睛一扫篮子里面,见的确有一些糕点残屑,唤来鸨公问道:“他是你们楼的人?”
“不是。”鸨公答道,“他只是来楼里兜售糕点赚点儿银钱。哎,也是个可怜人。”
诗青点点头,突然笑了:“那么,你把糕点卖给我吧。多少钱,你说。”
男子一愣,然后摇摇头:“小姐,糕点都撒了,没有能卖的了。你要是想吃,我……”男子想说“我明日给你送来,”又恍然意识到今日自己招惹上了天大的祸端,这地方是万万不能来了的,所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无妨,当是我吃了便是,念秋,付账。”
念秋答应着要往袖袋掏钱,大臣里有人赶紧上前赔笑:“这等小事我来便好,我来便好,不劳烦念秋姑娘。”念秋也没坚持,仍旧回去押着那女人。
“不行,小姐,我不能要。”男子几番推拒,为难地望向诗青:“无功不受禄,你非但没有吃我的糕点,还帮我解了围,怎么说也该是我报答你的,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见实在推脱不过,男子恼了:“小姐莫非当我是那等贪图便宜之人?”
这等脾气倒是让诗青有些佩服,难得碰见一个不奴颜媚骨的男人,心下自然多出一份好感。摆手让人退下,诗青沉吟了下,说:“既然你不要,那便罢了。只是依你看,这女人要如何处理?”
男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让救他的小姐把这女人扭送官府,却又怕这女人有什么官家背景,到时候官官相护岂不是连累了恩人?可若是就这样放过这女人,非但拂了恩人的面子,还怕女人将来报复。
“送官如何?”诗青也没真打算听男子的意见,按着男子说的做,她独断专行下命令已经很多年了:“念秋,叫人把她给我扔出去,丢到奕京府尹地牢去。”念秋沉声答应,拖着被打地还有些神思不清的女人就出了门。
男子愣愣地望着那一幕,有心想说什么,面上为难得很。四周之人也是目瞪口呆,都料不到诗青有此番作为,真是太……有魄力了!正当厅堂里鸦雀无声的时候,忆夏返回凑近诗青耳边说了几句话。诗青一怔,倒笑了。
“也好,免得我还要找由头。她女儿自己犯在我手上,不得不说也是缘分。”说完便起踏步要走,顿了下回过头来对那群大臣道:“都散了吧,夜深人静的,各位府上的夫侍怕是望穿秋水了。”转身的一瞬间,诗青又扫了那男子一眼,顿了顿后才大步流星地出了醉情楼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