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的暴雨天气显然没有影响到燕南天愉悦的心情。
从普觉寺墓园出来,这个向来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脸上就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和头上翻滚的乌云和瓢泼的雨幕形成极端鲜明的对比。他拒绝了手下上车的建议,点燃一根烟,自己撑着伞走在雨中,李浮图和他并肩而行,在两人身后,十几辆清一色的黑色奥迪A4缓缓跟随,在金陵街头形成了一幕极其震撼的画面。
雨中脚步匆忙的人们频频侧目,看向庞大车队前方两个撑着伞缓步慢行的男人,眼中下意识浮现对权势的敬畏。
“雨这玩意是个好东西,能够冲刷掉这社会上的罪恶,能够带给人们一个较为干净的明天。”
燕南天吐出口烟,轻笑叹道。整个世界一片苍茫,似乎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燕老大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李浮图望着浓密的雨幕,笑道:“明天这世界上会不会少几分罪恶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清楚,想必今天过后,这金陵的江湖,就是燕老大你一人的江湖了。”
燕南天哈哈大笑,瞥了眼李浮图,没自谦,没否认,畅快道:“这还不是多亏了李老弟,李老弟这份情我记在心里,我燕南天虽然算不上多大的人物,但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有点能量。如果李老弟以后碰到什么麻烦,如果不把你燕老哥当外人的话,尽管开口。”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兵法的最高境界,不斗争不流血便能瓦解两个多年的心腹大患,燕南天此刻的心情怎能不舒畅。虽然他没留下来亲眼目睹到范江覃和刘彪掏枪对峙彻底反目成仇的场面,但他心中也很清楚,从今以后,同气连枝坚定站在一个阵营里对抗他的范江覃和刘彪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浮图对燕南天的允诺不置可否,笑而不语,显然没有将燕南天的话放在心上。这场大戏谈不上谁帮了谁谁亏欠谁,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他借助燕南天手里的东西转移了刘彪范江覃对他的仇恨,也成功转移了整个金陵对他的注意力,将自己从风口浪尖上摘了出来,刘志远的死在这场葬礼之后即使不能完全过去,但肯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备受关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范刘两人的兄弟反目和范爷与刘夫人的风流韵事上。而燕南天也得偿所愿,成功离间了两个自己最大的敌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就是典型的彼此利用,狼狈为奸。而且双方都心知肚明。
“李老弟,你看前面。”
燕南天姿态潇洒的夹着烟,豪迈的指着前方,“你看到了什么?”
李浮图眯着眼望去,浓稠的雨幕遮挡的视线,十米之外就难以看清任何东西。
他收回目光,看向燕南天春风得意的脸,微微一笑。“天下,燕老大你的天下。”
“不。”
燕南天摆了摆手,倏然扭头,目光沉凝的和李浮图对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也可以是你的天下。李老弟,如果第一次我说那样的话是看好你的身手心血来潮,但这次我很认真,做一个保镖,即使是练霓裳的保镖,我认为对你而言也太过屈才了。只要你点头,愿意和我干,金陵这片天下随你翱翔。我燕南天别的不说,但自认和范江覃为人截然不同。你不用担心我会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能够保证你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换作一般人说出这么一番大话肯定会被认为是满嘴胡言凭空画饼。但以燕南天的身份和如今的局势,在他很有可能登顶为江湖第一人的情况下,他这番允诺,可谓重于泰山。
他停下脚步,紧紧盯着李浮图,眼中充斥着真挚以及期待。身后浩浩荡荡的奥迪车队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停滞。
婉拒上位者的好意,有时候比直接冒犯他们更加愚蠢。
拒绝过燕南天一次的李浮图这一次没再直接摇头,眯着眼望着前方,轻声道:“燕老大,你可以说我沽名钓誉,但我对金钱权势地位这些东西确实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好男儿志在四方。李老弟,江湖很大,天下也很大,大千世界,万丈红尘,你我看到的只不过其中微不足道的小小一块而已。难道你真准备平平庸庸过一辈子?”
燕南天看着李浮图,也没多失望,轻叹道:“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一辈子碌碌无为,到头来却安慰自己平凡可贵。我不逼你,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我相信以你这样的人中龙凤,是不会一直拘泥于浅滩里的。”
李浮图点燃一根烟,表情平静,没有吱声。
燕南天默默凝视他一会,吸了口烟,拍了拍李浮图的肩膀,重新迈开脚步。“李老弟,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怀有戒心,这个年头,就算是亲兄弟为了家产背后捅刀子都不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范江覃和刘彪就是典型的例子,几十年过命的交情又怎么样?当面称兄道弟可背后逮到机会还不是使劲骑人家老婆?所以就算你不信任我,我也一点都不介意。在这个年代,对人掏心掏肺的都是傻子,想活得安稳,你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你我认识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星期,我也不指望你能把我当朋友,但有一点请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
李浮图吐出口烟,微笑点头,“利益才会产生恩怨,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以燕老大的地位,自然不会图谋我什么。”
“就是这么个理。”
燕南天笑着点头,其实平时在手下面前很严肃很少言语的燕南天在李浮图面前却难得的健谈,漫步因为暴雨而显得有些压抑的金陵城街头,他的心情却异常的轻松。
“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其实换作我是你,有人平白无故说要许我一场荣华富贵,我也会审视三分对方是不是心怀鬼胎。我虽然不图你什么东西,但想必你心中也认为我三番两次的对你抛出橄榄枝,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李浮图微笑不语,没否认。燕南天也不介意,扔掉烟头,哈哈一笑。“我燕南天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与其说是为了上位,倒不如说为了能好好活着,坑蒙拐骗打家劫舍的事都干过,说句十恶不赦,完全不算冤枉我。但这次,的确没什么坏心思。”
他瞥了李浮图一眼,望着李浮图眉眼,恍惚了下,然后淡淡笑道:“你可以不信。只不过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隐约的有种熟悉感。现在这么近的看着你,更觉得你很像一个男人。一个我这辈子踮起脚无论如何努力都望不见身影的男人。”
李浮图微微皱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就当我是在和你套近乎吧,而且我觉得缘分的是,他和你一样,同样姓李。”
燕南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住了话头没再深说下去,收敛神色,笑容满面道:“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李老弟,无论今天你有什么事可都得暂时搁下,咱哥俩今晚可得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