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比小说电影要精彩的地方就是它没有既定的剧本,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就好比此刻的刘彪,谁能想象得到他居然要伙同本应该你死我活的大敌去对付肝胆相照几十年的手足兄弟。
练霓裳神情平静,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其实在刘彪给李浮图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隐约猜到点刘彪的用意,但没料到刘彪居然真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有点在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对于男人而言,夺妻之恨有时候甚至比杀父之后还要来得不共戴天。更何况刘彪之前还把范江覃当做生死与共的兄弟,被信赖的人背后捅刀子才是最伤人的。刘彪对范江覃的恨意只怕不见得要比眼前的秦淮河水要浅上多少。
李浮图挑了挑眉,玩味一笑,饶有意味的打量语出惊人的刘彪片刻,轻声道:“刘总打算个怎么联手法?”点燃一根烟,他朝练霓裳付西诺扫了眼,吸了口,继续道:“这里也都没什么外人。刘总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合作没问题,反正现在我和范江覃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我不找他,他恐怕也会来找我。可我怎么样才能相信你不是联合他在给我下套?如果合作,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你又想获得什么?”
李浮图的话说得很直接,完全不讲商场里机锋暗藏说四余六的规矩。将一切都摊在了明面上,这般表现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谈判专家应有的素养,但他的这般直言不讳套在这个情景下,却取得了异常的成效。
以他和刘彪之间的关系和立场这个时候碰面本就是一件比较荒诞的事,而且然对方还提出了合作,如果传了出去不异于天方夜谭。都到了这个份上,再打太极拐弯抹角刀光剑影唇枪舌战一番打探彼此心思也就太过矫情了。合作的前提本就基于最基本的信任上,如果不彻底把话说开,不仅仅他不敢相信刘彪,恐怕刘彪也同样会对他心怀戒备,那这次见面等于说是在浪费时间。
刘彪明显就没有因为李浮图赤果的语气而有任何不满,相反,李浮图这般态度倒让他看出了对方似乎同样有合作的意向。他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一番后,才有条不紊开口道:“我也不用遮掩什么,我刘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范江覃绝对称得上无愧于心。可我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如此对我。呵、果然是画皮画肉难画骨,这几十年算我刘彪瞎了眼,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你放心,我不图谋什么,我刘彪凭一双拳头从一无所有打拼下如今的家业,已经够本了,而且我就志远一个儿子,现在他走了,我就算事业再大,又有什么用?如今,我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范江覃去死。至于他死后留下的东西,我一分不要,能抓住多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刘彪不自觉攥紧双拳,脸色依然维持着平静,但逐渐粗重的呼吸让他的语气里泛动起彻骨的怨毒。
刘彪甩出的画饼不可谓不大,即使和刘彪反目成仇,但至少现在范江覃还称得上金陵半个地下霸主,他名下明里暗里究竟有多少产业李浮图虽然不清楚,但不影响他可以同过同等地位的燕南天窥之一二。单单一个乱世佳人就可以看出这些江湖大佬究竟多么的有财有势,如若真的能够斗垮范江覃将之取而代之,那和一步登天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刘彪的话语,就连练霓裳脸色都剧烈波动下。
“刘总,你给出的价码的确是够了。可是范江覃要真是那么好对付,他还能安安稳稳风风光光活到现在?恐怕早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动手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性命重要,没了命,即使再大的利益也只不过是一场虚妄。”
李浮图很是冷静的道,夹着烟,眼神深邃,并没有被刘彪的利诱所蒙蔽。
刘彪也并未介意李浮图的态度,要是这个年轻人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激动兴奋的忙不迭答应下来,那他才会感到失望。神色深沉的注视了李浮图一会,刘彪缓缓伸手入怀,动作中透着三分谨慎抽出三张A4纸,郑重递到李浮图的面前。
“这是我开出的价码。”
李浮图眯了眯眼,凝视刘彪半饷,嘴角微微一翘,扔掉烟头,将他手里的几张纸接过。
低头,当看清楚纸上的内容时,李浮图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这并不是范江覃的犯罪证据,而是一连串人物名单!
足足十多个人的照片被分条罗列的贴在纸上,后面全部署上姓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简介,姓名年龄甚至家庭住址,哪里人,主要势力范围,旗下产业,身边有什么扎手人物,做过什么事,和范江覃什么时候相识,彼此间有什么利益输送……一字一句,密密麻麻整整写了三张纸,详细的不能再详细。
三张纸,将范江覃势力脉络的版图无比清晰而全面的直观展现在李浮图面前。
练霓裳下意识朝上面瞟了眼,那双总是布满清冷的眸子顿时涌动起难以置信的震撼。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几张纸要是落到寻常百姓手中或许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只能让那些升斗小民瞻仰一下各地区江湖大佬翻云覆雨的威势,但如若落到有心人手中,却能对症下药见缝插针的给范江覃给予致命的打击。
简简单单三张纸,却让范江覃庞大的黑金帝国无所遁形,说是价值千金都不为过。
“怎么样,李少对我诚意是否还满意?”
一晚亲手撰写出这份名单的刘彪皮笑肉不笑道,阴沉的眼神让人心头不禁发寒。以他和范江覃几十年的交情,也只有他能如此了解范江覃的势力脉络,其实这张名单上有不少人和他也有着或多或少的合作,但为了报复范江覃,他已经不再顾忌损失,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毫不在乎。他不仅仅是想范江覃死,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死算不上多么可怕的事,他要让范江覃体会到失去一切一落千丈的痛苦,然后带着屈辱去死,只有这样方能化解他的心头之恨。
“呵,刘总还真是给我送了份大礼啊。”
李浮图笑了笑,攥紧手中的名单,似乎对刘彪的诚意很是满意。随即他又看了看刘彪,眼神闪烁,犹豫片刻,轻轻问了句:“但有一点我还是有些疑惑,刘总为何如此信任我?你就敢保证我有和范江覃叫板的实力?要知道如果范江覃知道你将这份名单交给我,恐怕他对你也会起杀心啊。”
刘彪眯起眼,没直接回答李浮图,视线莫名的转向练霓裳。
“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练小姐。能被练小姐看上眼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甘于平凡?”
练霓裳黛眉皱了皱,但还是没有出声解释什么。
李浮图哈哈大笑,瞥了眼身边的娘们,随即笑容满面的伸手递到刘彪面前,“刘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关系诡谲的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互相握了下手,客套了几句,然后友好的互相告别。
练霓裳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许庆春推着刘彪沿着秦淮河畔渐行渐远的身影,犹豫了下,轻声道:“你真的打算和刘彪合作?要知道他那种人头发丝都是空的,城府深沉,你敢保证他这次没什么阴谋?”
“我不管他是不是有阴谋,但起码有两点是真的。一,他想让范江覃死。如果他这个时候还能和范江覃联合玩一手苦肉计的话,他现在就完全不应该只是这个位面。第二,就是我手里的这份名单。”
李浮图扬了扬手中的几张A4指,微微一笑,“有了这玩意,主动权可就掌握在我手中了。范江覃现在对我来说就等于不设防的状态。果然革命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燕南天这么多年都没有打探到的东西,没料到最后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落在了我手中。”
“你可要想清楚。”
练霓裳并没有李浮图这般轻松。紧紧盯着悠然自若的男人,神色很是庄肃,“这可是一条不归路,你如果选择入场,是没有后悔的机会的。”
完虐刘彪手下头号打手的付西诺坐在玛莎拉蒂的后排摇下车窗望着窗外的秦淮河抽着烟,对车内的对话充耳不闻。
“你是在担心我?”
李浮图嘴角翘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极其放肆的想要去摸练霓裳的脸,毫无疑问被对方不给面子的一把拍开。“你给我严肃点。”
李浮图也不介意,收回手,靠在座椅上,望着前方烈艳浓怆的秦淮河水,沉默片刻,缓缓吁出口气。
“其实我一直都是在骗自己而已。”
“什么?”
练霓裳疑惑皱眉。
李浮图扫了她一眼,闭上眼,轻声道:“从知道你究竟是谁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要是向往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生活,他又何必千里迢迢的回到国内,只不过命运这娘们总是不会按常理出牌,阴差阳错通过一个个看似巧合的必然一步步又将他逼到了风口浪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莫非此生自己真的与平凡的生活无缘?
莫名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感的李浮图微微苦笑,揉了揉眉心,闭眼仰靠在座椅上,喃喃念叨道:“既然逃不了,那就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