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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能有何人,如斯之美
    “姐,这一年多你究竟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能看我?”



    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扎不到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那种疼痛究竟多么刺骨。频繁的化疗,早已让本该青春飞扬的男孩饱受折磨,那种如同在刀尖火海上翻滚炙烤的地狱般的煎熬甚至让这个孩子无数次萌生出放弃的念头。



    两眼一闭,沉沉睡去,所有的痛苦都将就此远去,那样就彻底解脱了。可如果自己走了,那姐姐呢?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有人欺负她?



    死亡,其实真的是世上最简单的一件事。



    难的是,勇敢的活着。



    男孩的话看似责问,但是语气里却并没有任何生气的味道,扬起的脸上,也洋溢着明媚灿烂的笑容,眼中充满着浓浓的依赖,仿佛这一年多的孤单寂寞彷徨无助折磨与痛苦都没有发生过。



    一对孤苦伶仃的姐弟,却演绎出世上最动人的坚强。



    虞琴昕慈爱的摸了摸男孩的脸,委下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岩,对不起,姐这一年多去外地工作去了,实在抽不出空回来看你,不过现在好了,姐赚到了钱,马上就给你办出院手续,送你去京城最好的医院,看最好的医生,小岩,不要怕,姐姐即使拼尽所有,也一定会把你治好。”



    这个一年多年因为病痛加上治疗折磨无数次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却硬是咬牙没哼一句的孩子却暮然红了眼眶,明明有泪水在眼底打转,他却硬是睁大了眼没让柔弱留出来。



    “姐,我不怕。”



    名叫虞岩的孩子红了眼眶,却努力的扬起笑脸。他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什么事都不同的孩童,他得了这种病,每天住院的费用加上治疗以及专门的陪护人员,即使不清楚究竟究竟有多少,但他也知道肯定是普通家庭承受不起的天文数字。他们早已失去父母,这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姐姐柔弱的肩头上。在当下这个社会,一个弱女子要支撑起如此高昂的医药费,可以凭借什么?又能够凭借什么?



    看着姐姐那张花容月貌的脸,男孩心如刀割,面对世上最残忍的病魔都一直没有屈服的孩子却颤了声,眼中带着泪光,“姐,我们不治了,好吗?”



    虞琴昕一愣,没有惊怒,只是拉起男孩的手,柔声道:“是不是怕了?相信姐,一切都会过去的。姐的小岩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孩子,我们就再继续坚持一下,就算是为了姐,你也要继续勇敢下去,好吗?”



    说到最后,虽然虞琴昕强自想要维持平静,但是眼中还是透露出一股哀求,夹杂彷徨和惶恐,捏着男孩的手更是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



    她付出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给弟弟一个生存的希望。如果男孩这个时候放弃,那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她都不知道如果男孩走了,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嗯!”



    男孩抹了把眼角,重重点了点头,很懂事的没去过问姐姐这一年多的事情,转而用力的拉起姐姐的手,笑容满面道:“姐,去了北京,我想去看看颐和园,长城,故宫也要去看看,还有我想去天安门广场参加升旗仪式。”



    男孩如数家珍的报出四九城的一系列景点,眼中似乎满是憧憬,对于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有走出过金陵的孩子而言,首都的一些东西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图片,仅仅存在于书中。



    虞琴昕笑容温婉的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姐带你去。”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百老汇,好莱坞,自由女神像?”



    一道带着笑意的沙哑嗓音突然响起,不急不缓,虞琴昕身体骤然僵硬,脸色有些慌乱。



    叫虞岩的男孩怔了怔,随即循着声音望向门口,一个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的男人缓缓走入病房,看着病房中的一对姐弟,眼神温醇。



    “你是谁?”



    男孩收敛起面对姐姐时的灿烂微笑,眼神中充斥着一股戒备。



    “我呀,我叫李浮图。”



    李浮图笑着答道,站在床边,没去看僵硬在床边到现在都没有回头的花魁,看着床头的男孩,嘴角噙笑,似乎比窗外十月的阳光还要温暖。“我挺羡慕你的,我就一直想拥有一位像你这样的温柔美貌的姐姐,可惜却没有你这样的福分……”



    李浮图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孩很不客气的打断,男孩眼神警惕,没给他一点面子,“我不认识你,请你出去。”



    “你不认识我,但你姐姐认识我啊。”



    李浮图不愠不恼,终于扭头看向虞琴昕。



    “姐,你真的认识他?”



    男孩将信将疑的看向从这个男人进来神色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的姐姐。姐姐的花容月貌他当然清楚,以前他就见多了别有用心的男人对自己的姐姐大献殷勤,此刻看着这个不请自来自来熟的年轻男人,难免有些异样的戒备。



    虞琴昕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来,内心忍着化不开的浓烈苦涩,挤出一抹牵强的微笑正欲说话,却只听李浮图抢先开口道:“你叫虞岩是吧?一直就听琴昕提过你,很不好意思,现在才抽出空来看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夫。”



    淡然自若的轻笑话语却让病房内的一对姐弟同时呆滞。



    “姐、姐夫?”



    男孩觉得不可思议,可看了看没有出声反驳的姐姐,扭头过又犹豫的确定了一句:“你真的是我的姐夫?”



    “如假包换。”



    李浮图笑道,直接拉起了完全愣在原地的花魁的小手,冲瞪大了眼的男孩眨了眨眼道:“你看过别的男人敢这样拉你姐姐的手吗?”



    男孩这个时候终于相信这个男人并不是别有用心之徒,可看着一声不吭的姐姐,他终究还是不敢擅自开口承认这个男人的身份。



    “喂,你不是一直要我陪你来看你弟弟吗?怎么我来了,你却一句话都不说了?莫非找我这个男人让你觉得丢人了?”



    李浮图捏了捏那只软弱无骨的玉手,眼神中却并没有任何轻佻味道,清澈而深邃。



    虞琴昕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压抑住心中的波涛万丈,冲不断在她和李浮图脸上转来转去的男孩柔柔一笑:“小岩,叫姐夫。”



    姐姐发话,男孩终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开了口,支支吾吾,却终于把那声姐夫叫了出来。



    “乖。”



    李浮图笑眯眯的点点头,很豪气的道:“不用担心,白血病而已,根本没那么可怕,治愈的例子数不胜数,国内治不好,那咱们就去国外治,找最好的医生,姐夫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那副暴发户的做派让男孩忍不住想笑,但似乎是考虑到这样或许对姐姐不尊敬,所以强憋了下来。只是心里却放下了一块比病魔还要沉重大石头。



    原来姐姐并没有去做那事,只是找到了一个有钱人。



    “小岩,你先休息会,我和你姐夫谈点事情。”



    虞琴昕貌似自然的对男孩说了句,男孩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姐姐将姐夫拉走,脑中却情不自禁开始凭空想象起姐姐的爱情故事。姐姐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所以才需要钱这才不得不委身于那个男人?只不过那个男人样貌看起来和姐姐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至少不像以前那些大腹便便道貌岸然之徒,让他一看都心生反感。



    将李浮图拉到病房外,虞琴昕不忘关上房门,她这个时候自然无心去考虑自己的弟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转过头直视突然出现的男人,眼神凄楚,却硬生生扬起一抹若无其事的笑脸。



    “你都看到了?”



    李浮图下意识想掏烟,可想到这里是个什么场合,忍住了冲动,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我弟弟,亲弟弟,三年前查出的白血病,悲惨吧?”



    虞琴昕自顾自道,没问李浮图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如果她这个时候还发觉不了李浮图来这个医院的真正原因,那她就真的愧对花魁的称号了。



    李浮图眼神复杂,没自以为是的去同情什么,他没资格,也知道虞琴昕不需要。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谢谢你,在他面前为我保存了最后的尊严。”



    虞琴昕笑了笑,往昔妖娆明媚的笑容此刻却显得苍白而惨淡,带着些疲惫,憋在心里的故事终于吐了出来,压在心头多年那块让自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也随着话语渐渐的放了下来,她莫名的觉得自己突然轻松了许多。



    李浮图脸色平静,缓缓将这个坚强到让他都为之动容的女人搂进怀里,虞琴昕没有挣扎,也不想再挣扎,一个人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浓重到近乎惨烈的痛处与绝望已经让她心神俱疲。



    她累了,想找个肩膀依靠一下,哪怕就一会也好。



    同样自小命运多舛的李浮图看着满脸疲惫依偎在自己肩头的女人,嘴唇蠕动,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涌到嘴边,却只发出一声复杂叹息,“这些年,辛苦你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不知道触动了虞琴昕的哪根柔软心弦。这个呆在乱世佳人面对未知命运面对身患绝症的弟弟都始终面带微笑的花魁却突然哭了,趴在男人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



    “我好累。”



    她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紧攥着男人的衣角,语带哽咽,泪眼婆娑。



    这个时候的花魁娘子远远称不上妖娆妩媚,但落在李浮图眼里,却是世上最动人的一道风景。



    他动作轻柔,一点一滴为女人拭去泪迹,柔声道:“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呢。”



    ……



    PS:写文章有个最基本的准则,想要感动别人,首先得必须感动自己。不知道各位朋友看到这里有何感触,但我自己却是红了眼眶。作为一个大老爷们,我不觉得有什么矫情。如果有一直追随我的老书友就应该知道,写上本书的时候有段时间我曾经说过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当时不想说,不愿说,但写到这里,我却觉得有些不吐不快。



    一年半前,和这个叫董岩的孩子一样,我弟突然开始频繁的流鼻血,再加上全身骨痛,送到医院,得知调查结果的那一刻,全家人都懵了。没错,是血癌,白血病。那时候我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天仿佛都塌了。经过近一年的治疗,从武汉,辗转到天津,来回奔波,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残酷的病魔,去年临近过年的时候,我弟走了。走的时候全身皮包骨,瘦的不成人形。家人哭得昏天暗地,我一样悲痛万分,但是看着我弟临走时安详的面容,我却觉得对他而言,死亡,未曾不是一个最好的解脱。近一年与病魔的斗争,对于一个刚刚上初二的孩子而言,无异于地狱般的折磨。我想我弟能够坚持了这么久,未尝不是像书中人物一样,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只不过是纯粹的为了家人在咬牙坚持。



    活着,这个字眼,有时候的的确确是可以沉若千钧的。人死如灯灭,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年,提起这些,并不是想让大家同情什么,没必要。否则当时我就说了出来。生活本就是一场艰难的修行,谁也不知道现在风平浪静的日子在下一刻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所以我只是想提醒诸君一句,珍惜眼前,珍惜家人,功名利禄虽然好,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拼搏的同时,不忘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永远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



    谨以虞岩这个人物,纪念我远在天国的弟弟。我承认,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要是能更加有能力一点,或许还能努力抓住那丝渺茫的希望。但可悲的是,生活不是小说,我也不是可以随意编排人物命运的创世主,只不过是个面对高额医疗费只能砸锅卖铁的卑微小人物。现实中我无能为力,只能在书中实现我那点难以企及的念想。



    最后。



    愿天堂没有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