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沉闷而刺耳的枪声接连响起,直到将五四手枪里仅剩的几颗子弹全部打完,李浮图才放下手,望着千疮百孔全身是血的范铮,神色波澜不惊。
范东来眼神剧烈震颤,一股毛骨悚然之意竟然抢先于快感升起。
薛凛夜开着车,不动神色,只是嘴角有些许弧度翘起,似乎对李浮图这种狠辣决绝的手法有点欣赏。
李浮图将枪重新放回之前的位置,微笑着对薛凛夜道了声谢,那张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样子和他之前杀人的冷漠与毒辣形成及其鲜明的对比。这次冒险到现在来看完全是值得的,范铮中了那么多枪,即使侥幸不死,下半身也肯定也是生活都不能自已的废人一个,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而范江覃此刻就在自己手中,生死全凭自己操控。范家这棵历经风雨始终屹立不倒的大树,貌似真的引来了它寿终正寝的时候。
“范江覃你打算怎么办?”
来意不明是敌是我也不明的薛凛夜开着车突然淡淡问了一句。
“薛先生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李浮图轻声反问道,一张年轻的脸庞上是连薛凛夜这等人物都看不穿的波澜不惊。
缩在角落里早就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范江覃艰难睁开眼,看了李浮图一眼,没感慨什么后生可畏之类的,也不觉得遗憾,最多就是觉得有些悲凉,自己一辈子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叱咤风云过,最后却栽在这个年轻人手上,太戏剧化了点,范江覃闭上眼睛,自嘲笑了笑,没恐惧没不甘,成王败寇,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输了就是输了,能翻身的机会很少。
“我?呵呵,我只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能有什么意见?”
薛凛夜貌似玩笑了一句,没再多提,左拐右拐将车开进一处废弃的工厂内停下来,李浮图会意,拖着范江覃下车,走进厂房,直接将他扔到地上。
“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浮图点燃一根烟放在范江覃嘴里,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淡淡问道,事已至此,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将范江覃给抬上车,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放他活着回去。李浮图本不打算给范江覃过多时间絮叨,免得夜长梦多,但面对这个个不断挣扎着向上爬了一辈子的老人,李浮图觉得有必要让他临死前说些什么,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浮图也想听听这位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大枭雄临近落幕时到底会有什么感慨。
范江覃微微摇头,不顾形象的躺在地上,异常的狼狈,他用完好的一只手夹着烟,吞云吐雾,一张老脸上满是缅怀的神色,李浮图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即使范家那些马仔现在恐怕群情激奋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但有范东来‘英明神武’的领导,找到这里难如登天。
范江覃抽烟很慢,似乎也知道这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根烟,格外珍惜,小口小口的抽着,一句话也不说,吸完一根烟,他看了看李浮图,笑了笑,轻声道:“人在江湖,不是你吞人就是被人吞,李浮图,今天我栽倒你手里,我没什么怨言,成王败寇,这道理我从出道的第一天就清楚,很早以前我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毕竟混这行,想要得个寿终正寝的好下场,那是太难得的事情。我范江覃输得起,这次我认输。但祸不及家人,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放过范东来。他虽然有些能力,但肯定不会是你的对手,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威胁。”
说到最后,这位大枭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祈求,凄惨而凄凉,他清楚范铮多半已经沦为了一个废人,但范东来尚且有救。说到底血浓于水,虎毒不食子,为了自己唯一的香火,这位呼风唤雨大半辈子的大佬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萧峰和薛凛夜都在一旁抽烟,没见枭雄落幕的唏嘘,也没痛打落水狗的讥讽,面无表情。
李浮图笑了笑,抬眼轻声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范江覃咬了咬牙:“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李浮图手指动了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放了范东来,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范江覃直截了当道,身中两枪,虽然不是要害,但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来回折腾,再过一会,就算李浮图不动手,他自己也撑不住。
李浮图眼神闪烁了下,嘴角玩味道:“我想要什么?”
“打垮我,并不意味着你能吞并我,我可以把我名下的一些重要企业的股份转让给你,如果你想要,黑面上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有渠道我都可以给你,还有在圈子里各个层面的人物一些见不得光的把柄,不管你多么有本事,但根基终归太浅薄,只有吸收了这些东西,你才以最快的速度真正在金陵站稳脚跟,拿这些保东来一名,如何?”
范江覃淡淡道,表情不悲不喜,这或许是他跟李浮图一来两人谈话最为平静的一次,没有算计没有试探,打开天窗说亮话,简洁又直白。不是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很欣赏范东来,要不然也不会一再提拔重用这个私生子。只不过范江覃也很清楚,以范东来的本事,根本斗不过眼前的这个让他都折戟沉沙的青年。
怎么会有这样的妖孽?
因为失血而浑身越来越无力的范江覃泛起一抹浓稠到近乎酸涩的笑意。
“好。”
李浮图也没犹豫,点头答应,只要一个表态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大笔利益,这笔买卖傻瓜才会拒绝。再则说即使事后反悔,范江覃又能拿自己如何?只怕他那时候已经变成一堆黄土了。在江湖里厮混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和自己讲口头交易,看来这个在金陵屹立了数十年的大枭真的已经穷途末路理智都不太清醒了。
至于动不动范东来,李浮图到现在还没有下决定。对于这个和自己有过协议的男人,李浮图很清楚不能指望着对方有多值得信任,如今这世道,所谓的保证和狗屁没啥区别。他刚才不动范东来,只是因为还需要对方让帮他稳住范家,免得范江覃死后他手底下那些人狗急跳墙即使自己不惧但也不能不提防疯狂之下那些喽啰会对练霓裳这些女人动手。
而范东来只怕和他想法差不多,现在范江覃范铮都完了,范家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如果有可能杀了自己的话,李浮图敢保证对方一定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他和范东来的合作关系,其实在他刚才出了范家庄园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不过不管究竟如何对待范东来,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先答应下来再说。
见李浮图点头,范江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我死了以后,你去江北别墅一趟,你要的东西都在那里。李浮图,记得你答应我的承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行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给我个痛快吧。”
李浮图将地址记下,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范江覃微微摇头,有些颤抖闭上眼睛,即使已经知道结局,但面对死亡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坦然自若。
李浮图从腰间摸出刀锋漆黑的血誓,手一扬,一抹明亮光彩在范江覃脖前划过!
“下辈子,别忘了给自己积点阴德。”
李浮图擦干刀刃上的血迹,喃喃自语,随后大步走出厂房,没有丝毫留恋。
仅仅一刀。
却结束了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