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午后。
复兴集团楼下的一家咖啡厅内,出现了一副很怪异的有趣画面,完全打破了平日里几乎都是一男一女比例的规则,几十平方米干净整洁很有格调的咖啡厅里,几乎全部都是男人,确切说,都是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所有人进来后都很默契的坐在不同的位置上,竭力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面带笑容,矜持而稳重。
服务员似乎早就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笑容甜美,端上客人们所需要的东西,然后在收银台前继续工作。
无论放在哪里,这都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而合理却又不合理的是,造成这般异象的,只是坐在咖啡厅的三个女人而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叫竹兰秋菊,什么叫各有千秋?几乎所有来这间咖啡厅的人都时不时瞄一眼不远处的三个女人,心不在焉坐在位置上,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咖啡厅正中央一个桌子上,三个看上去异常年轻靓丽的女人笑容清浅,正在逗一个步履蹒跚但却笑容纯真的孩子,两三岁的幼小年纪,趴在桌子上面打滚,笑容清脆,三个女人安静坐在座位上,看着孩子的目光,都满是溺爱神色,其中一个带着白色平光眼镜的女人正拿着一支冰淇淋在孩子面前摇晃,眯着眼睛微笑,一张本来给人很冷傲感觉的俏脸温柔慈爱,轻笑道:“囡囡,叫干妈,给你吃冰淇淋,你不叫我就自己吃了。”
叫囡囡的孩子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拿着冰淇淋的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大大的眸子,格外可爱,都说三岁看老,如果这话在这种场合能试用的话,叫囡囡的孩子长大了无疑是个能祸国殃民的丫头,她挥了挥小手,爬起来,脚步很利索,走到桌边,毫不犹豫,一头跌进年轻女人怀里,也不叫干妈,直接笑着去抓冰淇淋。
“真不是个懂得安分的丫头,霓裳,囡囡跟你可一点都不像。”另一边,优雅品尝着午后甜点的精致女人轻笑道,嗓音微微沙哑,听上去很性感,她确实是个生活精致到奢侈地步的女人,不说那一张白嫩柔滑的俏脸,就连穿着打扮都异常讲究,搭配随意,但却给人一种很细心的微妙感,她简简单单坐在那,自信而干练。
没有男人在身边的女人,当真能生活的更好么?
三个女人中,最为安静沉默的女人长发披肩,一直垂到腰部,三千青丝靓丽,脸色淡然而平静,只有偶尔看一眼娇笑不止的孩子的时候,她眼神才回浮现出一抹母性的慈爱来,她从对面女人手中接过成功抢到冰淇淋的女儿,淡淡笑道:“女孩子活泼一点很好,他从前一直跟我说的,女人笨一点,傻乎乎一点,善良慈悲一点,都不是什么过错,反而更容易得到幸福,是不是这样?”
说到最后,年轻母亲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似乎知道自己无意间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语,最终不再说话。
其余两个女人都愣了一下,悄悄沉默。
气氛很安静,其余坐在不远处悄悄围观的爷们也都不敢大声喧哗,更没啥不长眼的牲口不怕死过去搭讪,能突破千军万马坐在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傻子,更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对情报消息之类的异常敏感,自然不会不清楚三个女人的巨大能量,如今南方堪称巨无霸民营企业的复兴集团基本上是由两个女人在主事,总经理练霓裳与副总经理秦岚月主持着三年内浮生集团最为重要的海上石油项目,大权在握,外界都在流传复兴集团的掌舵人几年前有意将一个李姓男人培养为接班人,可那个男人死了以后,复兴集团却已经逐渐由他的两个女人执掌,至于传言几分属实外人雾里看花,但无风不起浪,单看她们主持的项目就可见一斑了,至于另外一个女人,来头同样不小,北方瀚海集团在这次项目中的全权代表,就这一个身份压下来,就足以吓退大多数虾兵蟹将了,去找这种女人主动搭话,绝对需要具备相当的勇气的。
“我明天要回北京了。”精致的许公主轻声道,从练霓裳怀里把孩子接过来,摸着她的小脸,眼神毫无聚焦,时隔三年,当初疯疯癫癫的许公主似乎更加稳重冷静,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表现出些许脆弱,不明显,却足以震撼人心。
秦岚月握着咖啡杯的手猛然一紧,眼神凌厉,皱眉道:“大姐,吴家到底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想我过去做他们的少夫人,这主意打了三年,他们始终都没放弃过,爷爷目前还在硬撑着,但吴春秋确实有手段,现在除了我和爷爷,其余人都态度微妙,父母保持沉默,叔叔阿姨之类的更是绝对,直接倒戈,最近一直在催我回去,拖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许醉墨微微苦笑道,眸子中满是不甘的压抑神采,平平静静。
“大姐有什么打算?”练霓裳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直视许醉墨,轻声道,语气中没有任何质问意味,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女人,终归还是要嫁人的,这是人之常情,将心比心,站在许家一群人的角度上来看,在不知道许醉墨和吴春秋的矛盾下,支持跟吴家联姻,其实不算错,毕竟吴春秋在圈子里也是盛名满京城的大少,起码表面上看,人品礼数都没得说,跟许家的大公主在一起倒也算般配,在退一万步讲,起码比守着一个已死之人做一个没丝毫名分的寡妇强吧?
练霓裳悄然叹息,这次回去,无论许醉墨做了什么选择,没有人会怪她,毕竟无论是许醉墨,还是秦岚月,跟自己都不一样的,自己有他的孩子,这是可以支撑自己倔强坚持的信仰,她们呢,有什么?仅仅是思念与回忆么?
“我不知道。”
许醉墨喃喃自语道,喝了一口咖啡,满嘴让人心酸却哭不出来的苦涩在酝酿,自己是爱那个男人的,这一点,即使到到现在许醉墨也能百分之百的肯定,否则她也不会呆在金陵始终拖着家里面,一拖就是三年,但如果单纯的爱情真能改变一切的话,所谓的苦情戏,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练霓裳轻轻摇头,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
许醉墨双眼无神,静静盯着咖啡杯,脸色木然,将近三年的时间,一直跟家里人斗,跟吴春秋斗,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底线,累不累?她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不肯妥协,也不想去深究,许家公主做事,只要不后悔,足矣。
她强笑了笑,抬起头,一双眸子微微发红,脸色却有种近乎病态般的灿烂:“放心吧,你们大姐可是很坚强的哦,我是多贞烈的娘们啊,坚决抵死不从,他吴春秋配不上我,只要我不愿意,谁都配不上我。”
练霓裳,秦岚月,相互对视一眼,百感交集。
许醉墨眼泪轻轻划落,但笑容却愈发灿烂。
安安静静躲在许醉墨怀里的囡囡伸出小手,很吃力的摸到许醉墨的脸颊,声音稚声奶气道:“阿姨不哭。”
许醉墨用力点头,将下巴抵在小囡囡的小脑袋上,眼神坚定。
第二天一早,练霓裳,许醉墨,秦岚月全部都爬了起来,在金陵的几年时间里面,她们一直都住在一起,一栋房子,一间房间,一张床,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心中疼痛一般,几个女人洗漱完毕,吃过早饭,直接去了禄口机场。
三个经历过大悲大喜后如今面前可以平静淡泊的女人,还有小丫头囡囡,四个人,坐在车里,小声聊天,谁都没有主动去揭开许醉墨回家之后的种种,气氛还算和谐。
许醉墨是上午十一点钟的飞机,几人到达机场的时候正好是上午九点,还两个小时,她们也不着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轻声闲聊,小囡囡还是那么活跃,围着几人跑来跑去,妈妈干妈阿姨之类的叫个不停。
“大姐,好好保重。”练霓裳柔声道,握住许醉墨的手,语带双关,声音低沉道:“不管怎么样,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许醉墨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摇头道:“放心吧,我明白的,家族内部虽然逼得紧,但我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如果到时候我真的被逼无奈,也是可以回来找你们的嘛,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姐妹,好不好?”
秦岚月凑过来,跟练霓裳一起,挨着许醉墨坐下,使劲点头。
京城,上午十点钟左右。
首都机场,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在大厅门口,气势从容,劳斯莱斯身后,两辆漆黑色奔驰同样挺稳,三辆车车门同时打开,吴春秋率先从劳斯莱斯中下车,看着机场大厅,表情平静。
“吴大哥,等嫂子也不用把我们都叫过来吧,大清早的,昨晚刚从电视台钓上一个女主播,啧啧,那声音身段,折腾了一晚上,真够劲,现在我过来都是蹭华子的车,他妈的,要我自己的话,估计方向盘都握不稳。”劳斯莱斯后面的奔驰内,一道无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几个青年同时出现,站在吴春秋身后,皆是脸色疲惫。
“其洋,丫你还有脸说,昨晚谁他妈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听那美女主播叫.床的,勾引我一晚上啊,弄来个贱货你显摆个屁,害我一晚上没睡好。”
两辆奔驰,四个男人,站在吴春秋身后半个身位的位置,小声交谈,他们明显不是关系多么生疏的陌生人,说话间也肆无忌惮,明显交情不错,属于那种正在努力脱离酒肉朋友关系却始终不能拜托这层隔膜的‘死党’,话题都是女人,主持人,北影校花,外国语外籍教师,美女总裁,纯情护士,冷艳医生,看得出来,这群渣一个个明显都是经验丰富的实践家,不是那种看过几部av就敢胡乱纸上谈兵的伪好汉,说起来眉飞色舞,兴致颇高。
吴春秋站在几人最前面,脸上微笑如常,一双眸子中却满是冷漠,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名表,十点五十分,然后开始对着那块腕表怔怔出神,百达翡丽,无论放在哪,都算得上是奢侈品,这块表,还是几年前裴洛神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只不过现在,她在哪?
吴春秋猛然摇头,努力将这个自己一直刻意去忘记的女人身影甩出脑海,再想到许醉墨,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轻轻皱眉,沉声道够了,都安静点。
四个衣着考究看上去很有档次但实际上却满是龌龊不堪的年轻人立刻闭嘴,半晌,被同伴称呼为其洋的年轻男人才轻声笑道吴大哥,我们要不要进去,找个地方坐下慢慢等?
吴春秋深呼吸一口,微笑道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也好,我们先进去慢慢等。
‘其洋’笑呵呵点头,眼神闪烁,他明显是四个年轻人的核心人物,也算得上是吴春秋手下的狗头军师之一,房家即使放在北京,也不是随便一个人物都能忽视的存在,房其洋身为房家长子,加上跟在吴春秋身边时间较长,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四个皆出身豪门都有着不同背景的年轻人跟在吴春秋身后,进入机场大厅,静静等着所谓的嫂子的到来。
金陵,上午十一点钟,静静坐了两个小时的许醉墨站起身,拉着箱子,轻声笑道你们回去吧,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金陵看你们和小囡囡的。
练霓裳神情平静,点点头,轻声道保重。
秦岚月跟许醉墨拥抱了下,什么都没说。
许公主脸色微微黯然,骤然间又扬起一个灿烂至极的笑脸,语调平静,道:“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还是好姐妹的,对不对?”
练霓裳,秦岚月,齐齐点头。
许醉墨轻轻一笑,转身,拉着箱子,快速离开。
秦岚月看着她的纤弱背影,欲言又止,良久,才轻声叹息道:“不怪她,霓裳,大姐没错的,对不对?”
练霓裳没说话,抱着女儿,神色冷静,这一盘原本感情上无限光明的棋局,终于穷途末路了么?
她看了一眼神色若有所思的秦岚月,轻轻叹息。
死棋!
练霓裳抱着女儿,走向门口,神色平淡。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练霓裳愣了一下,把女儿交给秦岚月抱着,自己拿出电话,看了下很陌生的号码,有些疑惑,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道独特的嗓音轻柔传来,时隔三年,少了分轻佻,多了份沧桑与柔和,温暖的无以复加。
“想不想我?”
那一刻,自从接到李浮图的死讯后几乎从没有落泪的练霓裳,泪如雨下,笑容却倾国倾城。
悲欢离合,哭着笑着,人生百态,五味陈杂。
很幸福的感觉,让人窒息,练霓裳不想去追究一系列的前因后果,仅仅抱着电话,生怕是幻觉一般,小心翼翼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死棋。
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