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散落了一地瓷器,碎成一片片,那些青花瓷是冥青钺特地吩咐人烧制的,因为杨欣喜欢梅花,所以这些青花瓷也只有沁音阁才有。他有点不悦,可是迎面又飞速砸来一个东西,还好他身手敏捷,倒是把旁边的太监宫女吓了个魂飞魄散。
屋子里,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正在肆意砸着东西,她看着自己周边的东西大抵被自己砸光,眼睛又瞥向了房间外面。却正巧撞上冥青钺有点泛红的眼神。只见他氤氲着怒气,却还是很好地抑制下去,负手像看好戏般纵容着眼前人的胡闹。
沫儿识趣地退下,留下二人独处。
屋内一片寂静,感觉能互相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到底想怎样,朕于你,还不够千依百顺?为何你对那个相逢一次的男子可以笑得那么真切,对我却永远只有苦笑。”冥青钺淡笑,没了君王的霸气,像个凡夫俗子般吃着自己心爱人的醋。他亦是没有挪开步子,只那么远远看着那个如今有些疲惫的女子。
笑,他的笑只为她,难道她从来没发现过?
“我想出宫,如果你爱我。”杨欣眸子里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如饿狼般看着冥青钺,不喜不悲,语气波澜不惊。可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气,叫人一点也感受不到她此时的情愫,她就像是个没有了感情的动物,咆哮着。
昨晚秦暮雪来访,给了她一颗假死药丸,告诉她服下之后三天内再服下解药即可。杨欣当然知道秦暮雪的打算,可这毕竟是欺君之罪,她倒不是真怕死,而是怕冥青钺知道真相后舍不得杀自己,会被天下诟病。三年的相处,她不是没感情,只是这种压抑的情感确实不是爱。
“你要怎样,要怎样才肯留在朕的身边?”几近哀求的话,冥青钺的嗓子有些干渴,他压低了音量,缓缓走到女子身边,一手捞月般将她的纤腰搂起。头靠在她的背上,感受心跳的起起伏伏。
她的发很软,在脸上扫过,痒痒的,暖暖的。冥青钺承认自己很贪恋这种温暖,从很久以前,从小时候,从她第一次把他从暗房带出,从她为给自己吃第一口点心的时候,他一直想说,那并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而是爱,绵绵不绝的爱。
“除非你把后宫遣散,只爱我一个,能么?”杨欣的取其平淡地出奇,似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般,将冥青钺搂住的手缓缓掰开。
她回过头去,对上他深深的眸子,哂笑,可是那笑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冥青钺似是被说道痛楚,将头低下,不看她,他实在不敢看她,哪怕一眼,他怕自己真的妥协应了她的要求,可是他不能,这个江山是他父皇一生的心血,他不能!
终究是江山大于美人,杨欣了然一笑,忽得伸手勾住冥青钺的脖子,媚笑道:
“瞧,臣妾只是玩笑呢,看把皇上急得,呵呵,寻些乐子,谁叫皇上与臣妾总是这般相敬如宾呢。”
冥青钺身子一紧,眼前的人虽是一直在笑,但却没有一丝快乐,他感觉得到她在压抑着什么。
“既然你觉得没乐子,那后天的狩猎,朕带你一起去,可好?”几乎是宠溺的恳求,他十分小心翼翼。
“当然。”杨欣嫣然一笑,忽然走到铜镜前,撩起一束发,对上了冥青钺。“夫君为妻画眉可好?”
杨欣抿起嘴巴,梨涡乍现,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冥青钺,等待着他的到来。她的发虽然蓬松凌乱了,却一点不影响美观,那姣好的容颜,虽然苍白,可是双眼如杏子般,依旧水嫩闪着光,娇艳欲滴的唇微微张开,有些干渴地等待有情人的滋润。她就那么坐着,让光线打在她脸上,让人一阵恍惚,有那么几时,冥青钺都有一种错觉,她会离开自己,这么安静入睡的她,似画中剥落的人儿也许并不属于这个纷繁世界。他忘得出神,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轻笑,走到她身后,拿起她递给自己的原木梳,梳子精雕细刻,上好的贝壳环成一个弧度,梳子正中心是一个很大的玛瑙,这把梳子,他记得是自己亲手做给她的。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将梳子拿起,在她乌黑的发上一梳头到底,看着她如墨的秀发垂到腰际。然后拿起杨欣递过来的发束,将那卷瀑布一并卷起。
眉笔杨欣早已备好,交给冥青钺的时候鐡依旧脸上挂着笑,这种宠溺,她从心底里感激。
眉笔轻执,冥青钺嘴角也挂着笑,如今御书房那边还有一大堆公文等着他处理,听说翼国的残余仍旧蠢蠢欲动,还组成了一个妖孽地宫。满朝文武无不恐慌。
然,这些于此时的他都无关。
他看着杨欣,很自然地便将细柳罥烟眉勾勒在了杨欣似蹙非蹙的眉之上,墨晕开,两弯眉黛如细叶,甚是楚楚动人。
“真好看。”冥青钺经不住感叹,将镜子拿给坐着的人儿。
“恩,是呢,相公的手艺真好,还是如以前一样,只要欣儿想要你做什么,你从来不拒绝。欣儿今后也不会让相公失望的。”如此大的转变,竟让冥青钺一时无言以对,这个面前娇弱如委屈的小兔子般的人儿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大将军么?为什么他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
一席恩爱缱绻的话语,冥青钺随后又在沁音阁留饭,二人也仍旧是极其暧昧地把饭吃完,只是这顿饭比平日里吃得花上了更久的时间,后来因冥青钺实在是有奏折要处理,才不得不依依惜别离开。
九曲十八弯,长长的龙仗队,杨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抹离去的背影,眼中氤氲着水汽。她的身后沫儿也跟了出来,小声的安慰。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不是什么回光返照,是杨欣觉得她亏欠这个男人太多了,可是她要走,抓住这唯一的机会,秦暮雪说会帮她,即便这个机会来得有多蹊跷。
那个梦,一直萦绕在她脑中,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这三年来,她一直在坐着一个梦,而梦中的那个人,她居然真实地见到了,感觉那才是她人生的救赎,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她只想有血有肉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