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琦收起钱来,抓起菜篮子换了身衣裳就出门了,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敲了敲贺氏家的门。
“贺姨,七娘有个不情之请……我不太会买东西……能不能请贺姨陪我……”
“你娘呢?”
“唉~”罗琦歪头看了看自己家,摇摇头不说话。
“这,我这手里还有个浆洗的活计没做完……”
“这好办,回来我同贺姨一起洗,保证又快又好。”
“那……”贺氏为难的看看罗琦,又回头看看院子里一小堆没洗的衣服,最终点点头,俩人一起去了小市。
“贺姨,这红色的是什么?”
上一次没顾上仔细看唐朝的菜摊,这次一看心里一落千丈,种类不是一般的少,还有一些她根本不认识。
“这是风干的食茱萸,七娘平时吃的辣子就是这个煮得。”
“那个呢?”
“那是藿。”
“老板,那个大白菜多少钱?”
“哪个?”
七娘回头指给贺氏,后者噗嗤一笑,对那摊主说:“老高,是问你菘菜几钱?”
囧……
贺氏见状反倒来安慰罗琦,“七娘不认得这些不为怪,难为你年纪小小的就要撑起一个家来,很不容易了。”
罗琦尴尬的笑,又指着一样东西,贺氏很自觉地帮她问:“胡椒怎么卖?”
“胡椒十三个铜板一斤,贺家的,今天都把菜问了一个遍,到底要买哪样啊?”
好贵!!罗琦咋舌,对着贺氏摇头。
“你这人,卖东西的还嫌买东西的烦,七娘,走,咱们换一家问去。”
“哎,你看你,脾气端的是大。”
有贺氏在,罗琦厚着脸皮把小市上的蔬菜肉食的种类详细的寻了价钱,默默记在心里,又询问了几家卖饼子的,最普通的烤饼一文两个,沾点荤腥的就要两文一个,要是肚里塞上羊肉那至少也要三文钱以上了;餺飥也差不多,清汤餺飥一文一大碗,油辣肉丁餺飥和羊汤餺飥都是两文一大碗,想吃羊肉?摊子老板汤锅里煨着熟羊肉,三文钱小切六薄片,现点现切。
核算一下平均消费数,常见菜类价格还是比较正常的,羊肉却贵的离谱了,猪肉也有卖可是很少很少,看着也不新鲜,她在肉铺门口转来转去,她突然想起那天从刘娘子老爹怀里掉出来的那块血淋淋的肉块。
羊下货……
是不是可以做卤货?
但是,好像这会儿的人们对于下货都处于嫌弃状态啊,那天刘娘子便叫下货做腌臜物,可见时下唐人的态度,容她好好想想,做一个中和的搭配。
“七娘,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罗琦本想否认,略一思衬却是点了点头,“不瞒贺姨,七娘是想做一个糊口的小营生。”
“啊!”贺氏吃了一惊,“你,你一个小娘子,抛头露面的做营生,这可怎么是好……”
“可是,七娘家里的情况,现在虽不至于饿死,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我娘……算了,十郎也要读书,七娘也是没有办法了。”
“你那个娘……也是,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脸面……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贺姨?”
“哦,没事。”贺氏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自然,不知道刚刚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我也还没想好,而且现在也没有本钱,”罗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贺氏,“贺姨~能不能麻烦您给七娘介绍一些赚钱的活计……”
“那当然好了,可是我这里都是些女人家针头线脑的活,又苦又累的,你一个小娘子怕是……”
“不怕,不怕,我可能吃苦了!”罗琦一口保证,“那一个月能赚多少?”
“这……”贺姨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主要是看件,东家给我的价钱高,我一个月坐下来有一百来枚铜板吧。”
这么少还叫高……
罗琦心里哀嚎,可是没办法,只能这样起步了。
“贺姨,哪里有卖烧鸡的?”
“烧鸡?”
“是啊,”罗琦故意撇撇嘴,“我娘说嘴里没味,叫我拿仅剩的八个铜板,给她买只烧鸡吃。”
“唉,你也怪不容易的。”
贺氏这会儿是真的怜惜罗琦,只是她眼底还有一点失望,罗琦没注意,她此刻被烧鸡的价格惊呆了,一只大烧鸡只需要五个铜板?比起猪羊肉来,好便宜,她心里咕叽咕叽的冒出了新想法,不如就先从鸡鸭的卤味产品做起来,成本小,不过受众的经济能力还是个问题。
再想想。
买了烧鸡,买了两日需要的米面,罗琦拿着剩下的一个铜板又买了两包小零嘴,塞了一包给推辞不要的贺姨,她们才一起往家走,走进巷子里没一会儿,罗琦突然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感觉像是被什么给盯上了一样,回头去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巷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好有错觉了吧。
一进门,却有肉香味从灶台上散出来。
罗琦放下篮子打开锅盖一看,好家伙,哪里来的羊肉汤?
贾氏听见声音小跑出来,护着羊肉汤锅子跟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一样,罗琦好笑的放下锅盖,“娘记得给十郎留一碗。”
“鸡呢?”
“在篮子里。”
古代洗衣服,没有洗衣液没有洗衣机,纯粹是个力气活,一小堆衣服洗下来,罗琦的手指头都磨得红肿了。
贺氏却对眼前的小娘子有些刮目相看,竟一点也不像是个娇养长大的小娘子,肯吃苦,又明理,只可惜家里有那么一个混账的娘,还有一个弟弟拖累着,不然……
她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罗琦,心里有些念头纠结在一起,直到晚上子庸挑着担子回来,两人坐在饭桌子上准备吃饭了,她终于是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今天隔壁赵七娘过来帮忙了,真是个勤快的小娘子。”
贺子庸眼皮都没抬一下,贺氏忙给他撑了一碗米粥,递上筷子,“既通情达理又孝顺,这么好的姑娘要不是当家的没了,早就该许了人家了。”
……
得不到回应,贺氏端着碗食不知味,又悄悄抬眼看了看,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梦梦见小姐幽怨的看着我,画琴没用,到底是没能照顾好你。”
贺子庸拿筷子的手一紧,贺氏突然有些懊恼,“算了,算了,平白说这些作甚。”
“我知你意思。”贺子庸放下碗筷直视贺姨,“自顾不暇,何累他人。”
说罢,便站起来默默进了里间,贺氏呆呆愣愣坐了半晌,突然整个人都有些颓败的叹了口气,“是啊,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第二日,晨跑的罗琦照例与贺氏打了个招呼,贺氏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等到下午的时候,领了一大堆衣服回来,分分捡捡,拿一堆好洗一些的交代七娘领回去,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临走的时候悄悄塞给她一枚铜板,“这是昨天的报酬。”
“不急,”罗琦连忙推回去,脸朝着家里那边点了点,“月结,月结。”
贺氏了然,“也好,我都与你记着,月底你来领就好了。”
自此七娘就开始在家做起了洗衣娘。
赵光连娶了新妇后,贾氏身子就有些不好起来,连十郎也有些不待见,每日里早出晚归,看钱看的极紧,常常自己在外面吃完回来看她们姐弟两个饿肚子没东西吃,也不管不顾,实在是十郎苦苦哀求的紧了,才给一点点钱让罗琦去买粮食,而且挑三拣四盘问再三,做了饭,也是抢着把好的捡到自己碗里,十郎把脸埋在饭碗里,扒拉着饭下面藏着的鸡蛋,心虚的看姐姐一眼又一眼。
罗琦淡定的看他一眼,继续吃饭。
六月底,热了起来,衣服大半日便干了,罗琦的手却破了结痂又破,每日泡的发白,生生的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对着太阳看着自己的手指,黯然伤神。
“今天别忘了去领工钱,老娘白吃白喝养着你们两个拖油瓶,也该你尽孝了。”
贾氏站在屋门口絮叨,听见隔壁院子里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嗓门,“还没听过打零工的也要按月领工钱,别不是昧了良心的想玩花招,你个傻子,别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罗琦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擦干双手站起来就进了屋,贾氏恶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扇着鼻子点着脚尖从院子里跳出去,引起一连串的咳嗽,“咳咳,就是个下贱坯子的命。”